第二十八卷 香消玉陨断肠人 270章

郭芸娘发现关凤满脸的诧异迷惑，知道他心里头一定很想知道事情的经过，叹息一声，说道：“凤儿出生后，转年春天，我带着你随刘豫一道出城踏青，不想，兄长、耿大哥和你爹爹的两个师弟，就是钱飞义、古云义，在城外忽然拦住去路。他们是想要杀刘豫替你爹爹报仇。”讲到这里，忽然沉默不语。

关凤想起当时师傅曾说过，当时就是因为郭氏恳求放过刘豫，才令得那奸贼趁机多路逃走，心头一凛。可望见母亲一脸哀伤，也不知应当如何。

郭芸娘又默然许久，才说道：“凤儿要恨，就恨我罢！这一切全都是我的过错！可是我……也没有别的法子，刘豫已是我的夫君，我当时却不知道你爹爹是……是被刘豫谋害的。”

关凤道：“可是娘既然已经和爹爹成婚，却为何又要离开爹爹，甘心嫁给刘豫那个恶贼？”

郭芸娘见到关凤双目圆睁，脸色难看之极，显是气愤所至，早已泣不成声，断续说道：“凤儿不要再逼娘了，总是娘的不是，娘这一世对不住你爹爹。”

关凤尽管无法理解，但发觉母亲神情哀伤，显然是追悔已极，心头忽的软下来，说道：“娘！是孩儿不孝，惹您伤心了。”

郭芸娘渐渐稳定心神，这才继续讲述：“当时，是我不忍心刘豫被他们杀死，恳求兄长放过刘豫。后来，怀里抱着凤儿，被兄长和耿大哥他们带到你爹爹的坟前，听兄长说起，才知道你爹爹是被刘豫设计害死的。当时只想一死，可是看到凤儿，又怎能忍心抛下不管阿！便向他们说出凤儿是关大哥的骨肉，恳求耿大哥他们放你一条生路。耿大哥他们都是血性的汉子，兄长又是在气头上，哪里肯信，都说要斩草除根。后来，兄长就对耿大哥他们商量说，要将凤儿你放在路边上，若是天不该绝，便得了性命，一切听天由命就是了。耿大哥当时同意。兄长将凤儿你抱走的时候，娘的心都要碎了。”顿了一顿“今日和凤儿相遇，我才知道，兄长他那时带着凤儿匆匆离开，是想要背着耿大哥他们，抚养凤儿你长大成人阿！”

关凤听了，回想起郭震的养育之恩，心内只感怅惘，却又生出疑问，问道：“当时舅舅离开这里，可是古飞义和钱云义二人却都在场，为何竟也不知道耿帮主并未伤害娘？”

郭芸娘道：“当时，他们二人对耿大哥说，你爹爹曾经亲口要他二人无论怎样也不要为难于我，他二人都已答应过你爹爹，不便动手杀我，然后也都离开了。最后，就只剩下耿大哥一人和我在你爹爹的坟前。”

关凤听了，心想：“耿帮主是当世了不起的英雄，自然不会对一个柔弱女子下手了。”顿时心中感慨万分。

又听郭芸娘道：“是我对你爹爹负心在先，你爹爹对我……当真是无怨无悔，当时，我只觉再无颜面活在这世上，便在这石碑前撞头自尽。想不到，后来是耿大哥又把我救活。我醒来后，问耿大哥为什么还要救我。耿大哥说他是因为在我昏迷的时候，听到我总是叫着关大哥和凤儿的名字，是念在我与你爹爹曾是夫妻的情份上，这才救我的。我虽然感激耿大哥的活命之恩，但自知歉你爹爹实在太多，便恳求耿大哥传出话去，就说我已然不在人世，好教刘豫知道我已经死了，不要再来找我。耿大哥是个极讲信义的好人，这些年来，不仅一直守口如瓶，还时时照顾我的生计，我才能活到今日。”

亲耳听到这些话，关凤感叹世间沧桑曲折，见到郭芸娘悲声又起，只觉一阵辛酸。当下，口中默念亡父，在关胜墓前叩头，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孩儿不杀刘豫这奸贼，誓不为人！”

郭芸娘听了，忽然说道：“凤儿你说甚么？你……你是要去杀刘豫么！”

关凤道：“不错！都是刘豫这恶贼，既害死了爹爹和那许多好汉、义士，又把娘害得这般凄苦，孩儿定要报这深仇大恨！”

郭芸娘摇头道：“这一切全都是娘不好，我……求你不要去杀他。”

关凤大为不解，握住郭芸娘双手问道：“娘！这究竟是为甚么？此贼是害死爹爹元凶，娘难道不想要孩儿替爹爹报仇么？”

郭芸娘热泪盈眶，兀自摇头，说道：“你爹爹确是好人，不仅救过我，也很疼我，又是为了成全我，才写了那一纸修书。都是我对不住你的爹爹，这一世都对不住他！”

关凤听了，再不知道应当怎样。

郭芸娘拉住儿子的手又道：“娘不想再在看到有人被杀，只想每个人都能够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你能答应娘这个求情么？”

关凤只好默默点下头。目送着郭芸娘缓缓远去，忽然纵声长笑一声，震撼山野，可他自己也不知因何而笑，究竟是喜是悲。

这时，但见远处人头攒动，仔细观瞧，竟然都是太行山聚义的兄弟，而且人数越聚越多，都缓缓朝这边走来。关凤正觉奇怪，忽听一人厉声高叫道：“关凤是关帮主的儿子！”随后，更多的人也纷纷叫道：“关凤！关凤！”这喊声渐渐汇成一片，瞬间已响彻原野，在群山之间回荡。

原来，孟威、薛辰龙、史大明、于帮炎、王信等人刚才前来看望傅北川，远远听到关凤与母亲郭氏这一番对话，急忙返回山寨将这消息告诉群豪。当下便有数千人纷纷自发赶来，这会儿早已是群情激昂。

关凤望见众人眼中尽是期待之意，一扫多日以来的郁闷。

正待随同众人返回山寨，忽然发现一辆篷车由两个背刀的武士护送，沿着小路颠簸而来，不多时，停在关凤面前。只见车帘挑起，一个少女走下。关凤一眼认出竟是赵惠的贴身侍女翠儿姑娘，不禁怔住。

只见翠儿紧走几步，向关凤施礼，说道：“大官人！公主让翠儿给您带个口信。”关凤听到“公主”二字，心头不禁一凛，问道：“甚么事？”

翠儿环视一眼众人，低声道：“公主说金国皇帝完颜亮督促刘豫前来剿灭太行山的义军，眼下刘豫已然率领十万青州军前来，过不了几日便会到达太行山。”

关凤注视翠儿良久，问道：“如今公主已然是金国曹王的王妃，来教你送这个消息做甚么？”

翠儿垂下头，默然一阵，说道：“公主她……每日都在观音菩萨面前祷祝……祷祝大官人您一世平安。”

其实，在关凤心中从来也没有责备过赵惠，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赵惠不仅离他而去，而且竟然甘心北上金国嫁给仇敌。此刻，听到翠儿的话，只觉胸口一阵悸动，当真想问一句惠儿眼下怎样了？可话到嘴边，终于没有问出口。沉吟半晌，才道：“翠儿姑娘，你回去转告公主，就说关某……多谢了。”说完，随着众人大步返回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