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卷 香消玉陨断肠人 268章

赵甚听了，尽管心中急迫，可也不敢再多言语。匆匆回到自己府中，心想：“姊姊心中一定记挂着义兄，可眼下却是父皇的旨意，这可怎么办？”思虑一夜，终于拿定注意，惶急来到赵惠宫里。一眼见到赵惠默默跪坐在观音菩萨的佛龛前，脸色煞白，毫无表情。赵甚连忙走前几步说道：“姊姊！你……”可忽然间，又觉无从开口。

赵惠昨日早已听到金国使节来往求亲，父皇已然应允。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只觉青天霹雳一般，这一日一夜一直静静坐在菩萨面前。

赵甚踟躇一阵，终于开口道：“父皇已然同意了那金国使节，姊姊打算怎样？”却发现赵惠始终不言不语，登时急道：“过不得几日，父皇便要送姊姊北上金国了，姊姊却该说句话，告诉小弟应当怎样相助姊姊才是。” 赵惠眼望赵甚，流下两行泪水，伏在赵甚肩头哭起来。

赵甚安慰道：“小弟知道姊姊的心事，这就去准备，今夜就安排姊姊出临安，然后去找义兄。”赵惠听了，忽然抬起头，目光黯然凝望赵甚，轻轻摇了摇头。赵甚不解道：“姊姊这是何意？”赵惠用衣袖擦干脸上泪痕，说道：“甚弟不可如此。”赵甚惊道：“难道姊姊当真要嫁给那个完颜雍？”赵惠默然一阵，轻轻摇了摇头。赵甚道：“既是这样，姊姊为何要出言阻拦？”

赵惠愣神半晌，轻叹一声道：“姊姊身为父皇的女儿，从小深得父皇慈爱，知道父皇为国事日夜操劳，如今父皇已经老了，姊姊怎可只为一己欢颜，教父皇他老人家为难。”顿一顿“姊姊当真好想永远的离开这里，到一个无人打搅的地方……。哎！这全是姊姊命中注定，想逃也无法逃掉。”

赵甚道：“既是这样，姊姊若要小弟做些甚么事情，尽管吩咐就是了。”

赵惠起身将一封书信取出递给赵甚，说道：“甚弟！你将这封信送到清平观，傅大哥就在那里，你就说姊姊是这天底下最无信无情之人，让傅大哥……忘了我罢！”话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赵甚接过书信，看到姊姊神情凄婉，还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听赵惠道：“姊姊想要一个人呆着，甚弟！你走罢！”赵甚只得默然离开。

临安城中张灯结彩欢庆多日，庆贺大宋太宁公主北嫁金国，从此与金国结秦晋之好，永不开战。赵构向北叩谢金主完颜亮册封为大宋天子，时为侄皇帝。

赵甚默默望着太宁公主北去的车队，心中只感无奈。怅惘多时，终于疾挥一鞭，策马赶往清平观去见义兄。

来到观中，将赵惠的书信交给傅傅北川。傅北川拆开，见到上面几行娟秀小字：“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莫再问孤苦凄凉，欲见断肠心碎，如盘香寸断金炉。君不见黛娥长敛，陌上梅花点点红，尽是离人眼中泪。深负君意，无颜相见，从此断隔天涯，切莫再以为念。”

读罢，傅北川缓缓将书信小心折叠放入怀中，忽尔抬头，默默望着远方，许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赵甚道：“兄长！你千万不要责怪公主，其实她也是没有办法，她……”但见傅北川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起身径出门去，赵甚欲言又止，但心中也着实不是滋味。当晚，他兄弟二人默然对饮，尽皆大醉。

转日将义弟送走，傅北川望见清平观后柳林深处，那间用青竹围成的小院，最后留恋凝望一眼，跨上马背，缓步而行。举头凝望远方的重山叠岭，兀自出神许久，却不知日后应当到何处去安身。韦莲儿陪伴在旁，一直关切的望着傅北川，也不知说甚么来安慰他。

两人走出不远，忽然望见大路上一道尘头大起，竟是数百人纵马疾驰而来。待到临近，这才发现原来是孟威、薛臣龙、王信等太行山聚义群豪。

孟威赶到面前，勒住缰绳，说道：“傅老弟！我们大伙一路打听，这才知道你原来是在这里躲清闲。怎么？傅兄弟这又是要到哪里去？我们大伙这些日子可都盼着你回去呐！”

傅北川听了，只是默默望着众人，当真不知应该怎样回答，当下被簇拥围住，只感盛情难却，便随同返回太行山。有感先人罪孽深重，更加之心情失落已极，傅北川于山脚下关胜墓边，搭建了一间小木屋居住。

孟威、薛辰龙、史大明、于帮炎等每隔几日便来看望，劝说他上到山寨居住。傅北川每次都谢绝不肯回山，只将众人送来的数坛水酒痛饮至大醉。一觉醒来，始终无法将赵惠的身影从心头抹去，每日独自一人在关胜坟前静坐，内心百般怅惘。

数月已过，傅北川经常遇到附近静心庵中那个带发修行的妇人前来祭拜关胜。尽管那妇人头遮青纱，看不清面容，但每当两人对面而过时，却似心有灵犀一般，相互点头致意。

这日，远远又望见那妇人手里提个竹篮走到坟前，将篮子轻轻放在坟前，跪下祭拜一阵，又从竹篮中取出纸钱焚烧。傅北川正在坟前静坐，回眸望一眼那妇人，不由得留意几分。

一阵清风拂过坟前几簇荒草，只听那妇人轻声喃喃说道：“妾身自知罪孽深重，这一世对不住关大哥，便是万劫不复，永堕轮回，也无法赎去妾身所犯罪过，这些年来，每日不忘诵佛念经，只求菩萨保佑关大哥超度西方极乐！”

傅北川内功深湛，将这一字一句听得清楚，不觉暗自吃惊，寻思：“这位大婶因何这般祷念？自称妾身，却又跟关帮主是何关系？”猛然间，只觉背心里冒出一层冷汗。

过一阵，听那妇人轻声又道：“耿大哥他隔年都会亲来庵中探望妾身，得他照顾，妾身一切安好。如今，耿大哥已然不在，妾身感他这些年来的关照，也不忘在庵中求香，但愿菩萨保佑耿大哥早脱苦海。”

傅北川寻思：“这位大婶所称那位耿大哥莫非就是耿帮主？”

那妇人默然一阵，又道：“耿大哥告诉过妾身，自从家兄带着凤儿走后一去不返，耿大哥也曾派人找过，只是这许多年来始终没个音信，至今不知他二人怎样了，但愿菩萨保佑他们平安。妾身活到今日，唯一只望能够再见到凤儿一面，知道他还平安活在这世上，便也随关大哥一道去了。哎！凤儿如今也该是和关大哥一般英武的男子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