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追忆往昔人憔悴 第198章

在傅北川内心深处，却无法再对郭氏有任何痛恨之情，想到自己连亲生母亲是怎生模样都未能见过，胸中陡然涌起一种莫名伤感，忽生一个念头：自己的生母郭氏究竟是个甚么模样？可情知在此情形之下又怎能开口相问？

郭震摇头又道：“全都是老夫一时糊涂，念及儿女私情，没有遵照当初的允诺，在跟钱大哥、古大哥分别后，暗中返回，将这小畜生带在身边，自觉无颜再见耿帮主和钱大哥、古大哥，就独自来到淮南李家堡。自那以后隐姓埋名，本想着教这小畜生做一个真正的大宋儿郎，谁知老夫八年前误中那奸贼刘豫的诡计，不仅又累及徒儿们惨遭毒手，自己也被关在那奸贼府中。便在这些年当中，这小畜生居然与他那贼父勾结一处，得知郭氏那个贱人是被耿大哥所杀，竟又干出这等弥天大罪！”

停顿片刻，惨然道：“当日，是老夫一念之差，那奸贼才得以乘机逃走，日前耿帮主遇害，方知又是这小畜生所为。太岳帮先后两位帮主被他刘氏父子害死，却都与老夫有莫大的干系，老夫早已再无面目活在这世上，今日前来便是要来请罪领死！”

郭震这一席话顿教众人无不惊愕。太岳帮孟威、史大明等一众兄弟平日都与傅北川并肩御敌，有过命的交情，但听郭震讲述之言，却仍有多人不愿相信，不约而同望向钱飞义和古云义二人。知道这二人与耿帮主交情颇深，今日方知两人竟都是太岳帮老帮主关胜的同门师弟。

孟威问道：“两位既是也知当年情况，傅堂主的师傅郭震方才所讲，可否属实？”“飞云双义”二人默然点头，又都望向郭震。

郭震只因当年未曾按照约定，私自抚养傅北川成人，本已追悔，但见他二人目光投射过来，一时只觉无地自容。

群豪沉默半晌，突然有人厉声道：“原来傅北川这厮是那奸贼之子，我父鲁长道和三位师叔都被那刘豫害死，此大仇不能不报！”

又有人道：“那恶贼刘豫害死我青越山庄上下五十余口，我等绝不可放过这仇人的儿子！”

“不错！我铸剑谷方老谷主夫妇和家兄都是被那奸贼害死的，这血海深仇却要他父债子还！”

顿时，在场数百群豪竟有一半纷纷怒目傅北川，另有数十人早已各自亮出兵器。孟威等太岳帮中人猛然见到群豪上前便要与傅北川动手，情不自禁，手按各自兵器，怒目而视。

张安国在旁言道：“各位兄弟，傅北川罪责难逃，但他却是我帮中之人，自有我太岳帮以帮规论处，岂能教这些外人在此撒野？”

孟威怒喝道：“今日是在我太岳帮总坛的地面上，我老孟在此，看谁敢胡来？”史大明等人也纷纷怒言道：“哪一个除非不要性命便来动手？”刹那之间，原本专为举事聚义而来的群豪与太岳帮顿成剑拔弩张之势。

傅北川不愿看到众人因自己之故而大动干戈，急忙跃身挡在太岳帮众兄弟与群豪之间，厉声道：“这是我傅北川一人之事，自有傅某一人承担，各位兄弟不必因傅某之故与各位江湖同道有何冲突！”

贺铸骂道：“姓傅的！呸！眼下大伙却该称你做姓刘的！谁与你是同道？你父子狼狈为奸，残害我大宋多少豪杰侠义之士，我们大伙绝不会与你这奸夫淫妇所生的孽种为伍！”

傅北川本已心情沉重，听他恶言辱骂，顿时气愤难平，忽然大喝一声，灰影一闪早已将贺铸倒提起来，单手举在半空，怒声道：“你说谁是奸夫淫妇的孽种？”

贺铸虽知傅北川武功了得，但也未料到自己与他尚且相距数丈之远，竟会被一纵之间便擒在手里，再也无法动弹，顿时面如土色，说不出话来。

顾天放道：“恶贼！你若敢行凶伤害贺总镖头，绝不教你活过今日！”

孟威却一声大吼，双刀在手，指住顾天放，喝道：“我看谁敢造次！”

顾天放朗声质问：“难道你太岳帮全都忠奸不分，今日只为这奸贼之子便要公然与我等反睦为敌不成？可别忘了，你太岳帮耿帮主就是被此贼暗害而死！”

孟威似是陡然才明白过来，突然重重的嘿了一声，双刀深深插入地上。

其他太岳帮中之人也似猛然之间都醒悟过来：“傅北川是个大奸大恶之徒！他与其父串通共谋将耿帮主害死，早已不是那个英雄了得的赤凤堂主，却是大伙不共戴天的仇敌！”顿时各个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不少人都将手中兵器抛在地上。

傅北川心知此事既从师傅嘴里说出，绝无虚假，但见帮中众兄弟竟全然相信耿帮主是被自己所害，忽然仰天长笑一声，满眼早被泪水盈满，本想再向众人澄清自己并未谋害耿帮主，可此刻陡然得知自己的身世，而自己一向视为大奸大恶的大仇人竟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教他倍感绝望。

他在江湖上常听到豪侠之士对刘豫无限痛恨之词，自己也曾对天立誓要为关帮主和那些死去的帮中兄弟报仇，除掉那奸贼刘豫，但眼下这一切罪孽突然都压在自己头上，满耳只听到众人的痛骂声讨，便是再坚强百倍之人也无法承受。缓缓将贺铸放落地面，默然伫立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群豪中当即想要上前寻仇之人尽管不再少数，却都素闻傅北川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今日见他举手之间，轻描淡写一般便将‘燕子刀’张安国以及振威镖局总镖头贺铸双双擒拿制服，心中早有畏惧，此刻突见他神色极是可怖，一时间，众人竟都只是怒目盯视傅北川，倒也没有一人胆敢公然再上前寻衅。

郭震上山之前已然抱定今日要将傅北川亲手锄掉，怒声骂道：“小畜生！你不分忠奸善恶，不顾信义，谋害耿帮主，今日老夫拼上性命也要清理门户，将你这逆徒毙了！”俯身从地上拾起一把太岳帮弟子丢落的单刀，长身冲过，挥刀朝傅北川头颈斩落。

傅北川此时神情纷乱，突见眼前寒光一闪，想也没想，抬手便将郭震的腕上脉门抓住，郭震登时又无法再动弹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