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追忆往昔人憔悴 第199章

傅北川这才发觉原来是师傅，急忙松开，却也有些清醒过来，心想：“即便那恶贼刘豫是我生父，但我傅北川堂堂热血男儿，为人行事无愧于心，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各位兄弟的事情！”眼见郭震满面怒容，瞪视自己，便道：“师傅，徒儿的身世自是无从选择，但徒儿绝没有做过那等为人所不耻的奸恶之事，徒儿对天发誓，耿帮主绝不是徒儿所害。”

却听张安国冷冷道：“傅北川！你与你那奸贼父亲同谋不轨，杀害耿帮主，人证物证具在，还有甚么可抵赖的？”

傅北川厉声道：“傅某并未害死耿帮主，何言抵赖？”

张安国道：“当日忠义堂内只有耿帮主与你傅北川二人，此乃孟堂主亲眼所见，我张某也正在门外，从未见过有他人进出忠义堂，不是你这恶贼乘耿帮主毫无防备之机下的毒手，还会有谁？”又对孟威问道：“孟堂主，是不是这回事？”

孟威又再嘿了一声，却未答话，他此刻也不得不相信耿青之死与傅北川大有关联。

傅北川心头颤动，问道：“孟堂主，难道你也当真相信是傅某是暗害耿帮主的凶手？”

郭震已然盛怒，喝道：“小畜生，事到如今，老夫绝不能留你继续为害世人！”手中单刀一挥，向傅北川分心又刺。

傅北川不得不探手又将他刺过的刀头抓住，说道：“师傅，即使徒儿是那奸贼之子，但您自小将徒儿抚养成人，难道还不了解徒儿是怎样的人品？徒儿当真从未做过违背天理良心之事。”

郭震既知傅北川是刘豫之子，对傅北川就是杀害耿青的凶手当然深信不疑，又心怀对太岳帮两任帮主之死的无比忏悔之情，此刻连连运力，却始终无法将刀自傅北川手中抽回，只恨自己武功不济，不能清理门户，忽然松开刀柄，回身从地上又拾起一把大砍刀，怒喝道：“小畜生，老夫跟你拼了！”再挥刀猛砍。

傅北川连忙退开两步，颤声道：“师傅，徒儿当真是被冤枉的。”郭震怒目圆睁，大喝一声：“孽障！”轮刀又再猛砍。傅北川只得又将郭震手中砍刀夺下，说道：“师傅！您为何不能听徒儿一句解释，徒儿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良心的事”。

郭震道：“老夫大错铸成，既对不住关帮主，更对不起耿帮主，也对不起当年那五位死去的兄弟！今日无本事杀了你这小畜生，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说话间，早已老泪纵横。

傅北川见师傅神色悲愤，本想上前相劝几句，却欲言又止。情知师傅因误会正在气头上，自己若是劝解只会适得其反。当即双膝跪地，含泪道：“师傅，您若要杀徒儿，就……就动手罢！”

见到郭震忽然从地上又操起一柄单刀，心中只想着绝不能教师傅如此动怒伤身，早将一切抛之脑后，闭上双目，便准备饮颈受戮。

却只听众人一声惊呼，又等了片刻，却再无动静，慌忙睁眼，但见郭震竟已横刀自刎，抢步上前一把抱住连声大呼：“师傅！”强抑住自己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片刻间，群豪当中有人高声道：“此恶贼杀害太岳帮耿帮主，今日又逼死他的师傅，这等大奸大恶之徒不杀更待何时？”

随后便有上百人同声怒喝，将傅北川团团围住。那些原本心存怀疑之人但见郭震当众自刎，也不得不相信傅北川就是刘豫之子。

傅北川本已伤心欲绝，满腔悲愤无处释放，将郭震尸体抱住，霍然站起，双目喷火扫向群豪，厉声道：“你等要杀傅某报仇，傅某自无怨言，但无端冤枉傅某是杀害耿帮主的凶手，傅某绝不承认！”说完迈步向前。

这时，薛辰龙手握断头刀跃身横在他面前，双眼冒火，喝道：“恶贼，你想走吗？”傅北川已无心再做解释，兀自迈开大步。

薛辰龙大喝一声，一刀斩向傅北川后颈。傅北川竟不闪不躲。眼看刀头便要砍中，却霍然在半空凝铸不动，只见薛辰龙满面泪水，猛然又再大吼一声，手起刀落，将道边一块大石劈成两半。傅北川愣怔一下，随即沿山路大步而去。

孟威等太岳帮众人尽管得知他是刘豫的后人，眼下都相信耿青之死就是傅北川所为，但素来对傅北川敬佩之极，又与他出生入死多年，一时难以接受与他就此反睦成仇，此刻各个心情复杂，左右为难，无一人再出来阻拦。

贺铸高声道：“今日大伙绝不可放这恶贼走了！”

顾天放也道：“不错！若将这恶贼放走，那就是放虎归山，今日我等只为除奸，大伙齐上，将这恶贼乱刀分尸！”

傅北川走出几步，只见面前密密层层一排刀剑寒光闪闪，突然怒喝一声：“让开！”对面十五、六个汉子听这一声大吼，顿觉混身颤栗，不由得退后几步，后面群豪被这等威势震慑，一时间竟无一人胆敢上前首先发难。

辛弃疾大袖飞舞，唰的长剑出鞘，纵身落在傅北川面前，横臂挡住，厉声道：“傅北川，无论你此前是出于甚么险恶目的，辛某还是谢你几番相助，今日不想乘人之危为难于你！但辛某绝不是那等不分忠奸之徒！从今往后，你我若再相见便是仇敌！”说着长剑挥起，将自己长衫割断一块，抛在地上。

傅北川见状，稍停一步，却如麻木一般，又再前行。

群豪听到辛弃疾说了这番话，虽说有不少人兀自不服，却知今日大伙在这太岳帮总坛恐怕谁都留不住傅北川，当下左右分开让出一条路，个个默不作声，都似目送一般，眼望傅北川大步下山。

傅北川怀抱师傅的遗体，满怀怨怒和悲伤，沿着一条山间小路只管前行，却不知自己应该向何处去，耳畔只听到阵阵寒风呼啸，整整一日一夜失魂落魄，从山中走到旷野，又从旷野走过村镇，再从村镇走入深山，仿佛一切旁事都视而不见，连腹中饥饿也早已不顾。

忽的抬起头，却早已是大雪纷飞，眼前一片银白，面对迎面一座起伏跌宕的大山，突然仰天咆哮，回声在山峦之间回荡不绝。

垂下头，望着怀中郭震的尸体，双膝渐软跪在地上，口叫师傅，终于止不住热泪连串落下，将尸体放在地上，张开双手五指深深插入坚硬吐铁的冻土之中，拼命挖掘，手指渐渐流出鲜血，直至刨出的冻土也都被鲜血染红，双手十指血肉模糊却也浑不知觉。

也不知挖了多久，这才抱起郭震的尸骨放于亲手挖掘的墓穴里，一把一把将土撒在上面，而后折一块山木劈成墓碑形状，以指力在上面刻下“恩师郭震之墓，不肖徒儿傅北川拜上”，字字带血，牢牢插于坟前，又再跪拜多时，呆坐一旁久久不愿离去。

寒风扑面，雪越下越大，渐渐将傅北川整个人全然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