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斗毒王 春秋一醉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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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北川心中突的涌起一股怒火，暗道：“真想不到这人如此恶毒，竟对一个老人家下这样的毒手。他在这世上多活一日，还不知道要害多少人。”

韦莲儿不禁啊了一声，声音颤抖，道：“那是他背着师傅调制的‘七炼尸毒’，莲儿年纪小的时候，有次到他那里去玩无意中看到的，他就叫莲儿绝不能告诉师傅，还吓唬说不然就给莲儿吃。莲儿害怕，就没敢对师傅讲。”

曾伯伯连连苦笑，又讲道：“想不到老爷一生菩萨心肠，他……朱公子却……，却是如此阿！当时老仆疼得几次要昏过去，可头脑却又十分清醒，终于忍不住大声叫了几声。就听到老爷在洞外面问起朱公子在做甚么？朱公子又点了老仆的穴道，才走出去。始终不敢对老爷讲实话，后来见到实在隐瞒不过，就说是正在研究一种解尸毒的良药，其中一味药不得要领，本来想请教老爷的，只是在书房没见到老爷，还说是老仆主动要帮他配成这良药。”

“老爷不等朱公子说完，怒气冲冲的闯进来，一句话没说，拔出刀就把老仆的手臂斩了下来。老仆疼得立即昏了过去。等醒过来，发现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朱公子跪在老爷的面前一个劲儿的磕头。老爷说是家门不孝，再没有朱公子这个儿子！要朱公子赶快离开‘百草洞’，再也不要回来。朱公子不肯走，老爷就要杀他。朱公子不敢再求老爷，一声不吭的走了。”

“老爷不住的摇头叹气，看上去十分痛心，转身也要出洞去。老仆只怕就此再也见不到老爷了，想起老爷当初要自尽时所说的话，当时就说：‘恩公千万不能自尽，我这条胳膊是被恩公您一刀斩下的，是您害我一辈子残疾，如何能说您已经把我医好了？恩公怎能自尽？这不是自毁誓言是甚么？’老爷当时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之后，却又哭了。”

“老仆问起老爷为啥子哭了。老爷说他早已是一个该死之人，反问老仆为何宁可性命不要，也要千方百计阻止老爷自尽。老仆虽没有读过甚么书，但也懂得知恩图报这个道理，便将这话对老爷讲了。还问老爷既然读过那么多书，还懂得救人的医术，为何要发誓永不治病救人？老爷见我问的诚恳，就对我说了一段老爷自己的事。”

韦莲儿从没有听过这些事，此时早已听入了神，随口问道：“那是甚么事？”

曾伯伯缓缓道来：“老爷讲：靖康年，金兵南下，徽钦二帝不听忠言，致使山河破碎，国土沦丧，又被金兵掳走。老爷当时年轻气胜，医术高超，又学得一身好武艺，就立志从军，报国杀敌，几经周折拜投在岳元帅的麾下。岳元帅何等英雄了得，将金兵杀得丢盔卸甲，可不知为何却得罪了那时的秦丞相，又被圣上将旨，将岳元帅罢官革职，还说岳元帅谋反朝廷。”

“老爷敬重岳元帅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四下差人明查暗访，打探关押岳元帅的地方，终于得知岳元帅和岳大公子都被押在风波亭外的地牢之中。于是老爷连夜潜入牢中去救岳元帅父子。当时岳元帅被那些奸恶之徒折磨得全身没有一块好地方。老爷见了心痛不已，急忙为岳元帅疗伤，但岳元帅却不让老爷医治。老爷又劝岳元帅马上随他逃走。”

“可岳元帅非但不走，还说：‘岳某生为大宋忠臣，绝无异心，平生所愿只为能收复河山，教天下百姓过上太平日子。今日蒙冤，唯有一死，方能表我忠心。天日昭昭，终有平反之日，只可惜十年之功，废于一旦。’老爷见岳元帅不肯走，当时就说：‘元帅若不肯走，朱贵立时就死在眼前。’岳元帅见老爷以死相劝，怒道：‘朱大哥难道再叫岳某多一条潜逃未遂之罪吗？’老爷知道自尽不成，对天长叹：‘眼见忠良被害，却无法相救。既救不得岳元帅的性命，朱某纵然医好天下再多的人，又有何用？’当时失望而出，即发誓言：‘山河破碎，奸佞当道。纵是华佗转世，亦无力回天。朱某终此残生，再不行医。有违此言，必当一死，绝不反悔。’”

傅北川听了，情不不禁啊的轻轻叫出了声。韦莲儿和曾伯伯闻声转过头，见傅北川站在外堂门口，也吃一惊。

韦莲儿忙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轻声道：“傅大哥，你来了。”

傅北川对“圣手医仙”和曾伯伯二人满怀敬佩之心，紧走几步来到灵前，对韦莲儿说道：“尊师的仙逝，实是在下的过错。在下既已铸成大错，情愿一死，承担全部罪责。”说着，双腿一曲，跪在“圣手医仙”的牌位前连叩三个头。

韦莲儿想到自己为了报答傅大哥的相救之情，才肯求师傅出手帮忙，却因不知中间还有这许多变故，使得师傅自尽，而傅大哥一心一意只为治好义弟的内伤，并不知情，师傅的去世于他并不相干。又想起前日他宁愿一死也不肯答应与自己成亲，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伤感，一时竟不知说甚么才好。

曾伯伯道：“少侠不必如此。老仆来此三载，一直敬重老爷的为人，他平日虽行为古怪，但心如菩萨，极重信义。傅少侠三日前被麻倒后，老爷当即就给少侠服了解药。老爷在救治了那位小兄弟的伤后，便教老仆转告，请少侠千万不要介怀老爷所做之事。老爷临终还有个遗愿，也请少侠务必答应。”

傅北川道：“前日都是在下的过错，怎敢再怀芥蒂，既是朱老前辈临终遗愿，在下自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曾伯伯道：“老爷说傅少侠年纪轻轻，重情守义，教老爷十分佩服，本想将莲儿小姐许配给少侠以托终身，想不到弄巧成拙，想来婚姻大事原本也是勉强不得，既然做不成夫妻，就请傅少侠做莲儿小姐的兄长。莲儿小姐若能有少侠这般的兄长关爱，便也是福分了。”

傅北川心中明白，“圣手医仙”担心自己会再为三日前所许下的诺言而另行自尽，才以此事相托，立觉与那“圣手医仙”有如望年知己一般，当即再向灵位磕下三个头，转过身对韦莲儿道：“莲儿姑娘，尊师既有此意，在下一定遵循他老人家的遗愿，与姑娘结为兄妹。”

韦莲儿听了，如倒了五味瓶一般，心里一阵子委屈，双肩抖动，泪水又滚落而出。傅北川见她如此模样，呆楞望她良久，只道她又因师傅过世，伤心过度，有心相劝，终究难以开口，只好做罢，跟韦莲儿和曾伯伯一道为“圣手医仙”守灵。

韦莲儿将师傅灵柩安葬于百草洞后山一处山青水秀之处，四周又有碧竹翠柏相伴。傅北川又在坟前烧纸钱祭拜多时，心想“圣手医仙”生前为自己一诺所累，虽隐居深山，却终日以酒解愁，此时终于得其所愿。

宋睿经“圣手医仙”救治，已无性命之忧。傅北川本不想在百草洞久留，见他身体仍然虚弱，只好住下，依旧每日以所练真气为他增强体质。宋睿周身的经脉、穴道错综颠倒，早已不似常人，找起穴道来又自是颇费了一番心机。

转眼过去数月，傅北川想起自己的师傅和众位师兄，不免又心事重重。韦莲儿生性灵透，见他闷闷不乐，已知他的心思，亲自备好一桌酒菜为他饯行，想到他这一去不知何日再有缘重逢，不禁伤感席间。

傅北川与她这几个月相处，在言语闲聊之间，渐知韦莲儿对自己情深意切，但想自己对她只有兄妹之情，实无他意，何况自己行事光明磊落，想到大丈夫当以不拘小节，便不再有任何愧疚相负之心，当下痛饮至深夜，次日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