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惊逢玉姹 （第二十章）

时光如梭，转眼已过七年，宋睿在百草洞中潜心修养，又多亏韦莲儿精心调理，不仅伤势痊愈，而且已长成一个偏偏少年。

整日在“圣手医仙”的书房研读，又常与韦莲儿习学医术，探讨病理，竟对医术之道颇有领悟。“圣手医仙”在世时不仅精通医术和武学，而且于易理、佛经，乃至诸多诗书子籍也多有眷顾，因而宋睿也常夜不思寐，将各类书籍博览于胸，加之自小读过私塾，根基甚好，此时虽不能说饱读诗书，也足可舞文弄墨一番。

七年中，傅北川只托人带来过几封短信，除了潦潦数言一切安好之外，信中未及其他，是以宋睿对义兄日益思念，心想：“何不乘春风满园，就此下山，一边打探义兄的消息，一边四处走走，也好散心。”这一日，来到韦莲儿面前道：“阿姊！小弟想下山去找兄长，你同意吗？”

韦莲儿听他说要去找寻傅北川，心玄当即颤动。想起当日与傅北川联手剧斗“妙手毒王”的情形，恍如隔日一般历历在目。虽早知傅北川的心意，本想多过些时日，便会忘却这段情缘，可时日逾久，思念之情竟日盛往昔。情思无依，只得深藏心中，终日不免郁郁寡欢。

宋睿见到韦莲儿面有不悦，只道她不愿让自己下山，便道：“去年阿姊不是说小弟的内伤已经痊愈了吗？在山上这几年，小弟一直想再见兄长一面。再说，小弟也实在闷的慌，想下山去走走，你就答应罢！”

韦莲儿正思绪如潮，未听清宋睿的话，猛的回过神来，问道：“你要去哪里？”

宋睿望着韦莲儿若有所思的模样，已然猜中她的心事，道：“小弟这回一定会寻得兄长，让他来见你。”

韦莲儿被触动心事，叹口气，勉强笑道：“你带兄长来看我干什么？兄长最近一次来信也是一年前的事了。也不知他眼下身在何处。”

宋睿道：“信中不是提到，若要寻他，可到杭州他的一位朋友家等他么！”

韦莲儿道：“这一年当中，谁又知他到哪里去了，便是去到他朋友的家里，也未必能够见到他。”

宋睿听了，寻思道：“这大千世界，人海茫茫，要找一个人也实在太难了，但想既然信上说兄长在杭州，那就先到杭州去找罢！能否找到兄长，也只好听天由命了。”他一人平日默诵背书时，也常常随口念出，这会儿心有所想，竟也随口说了句：“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韦莲儿不禁莞尔，问道：“你说甚么？听天由命却如何能寻到兄长阿？”

宋睿知道说走了嘴，忙又道：“不！不！小弟是说先到杭州，应当竭尽全力才对。”

韦莲儿道：“你个油嘴滑舌的积年？小心烂了舌头。”

宋睿笑道：“若阿姊想烂小弟的舌头。小弟割下来便是。做个腊口条罢！”

韦莲儿呸了一声，抬手轻掴宋睿一把掌，道：“便只会说些个混话。罢了！罢了！你若当真下山，便去罢！不过一定小心才是。”

宋睿道：“阿姊放心，到时候找到兄长，小弟一定把他拉到百草洞来和阿姊见上一面。”

韦莲儿心中又不免怦动，但想：“这便是何苦？或许老天特意安排莲儿此生只能有这个兄长罢！”便道：“这些年来，你算是医术有所小成。此去行走江湖，却不要忘记药王爷爷的训导，切要谨守医德。”

宋睿知道韦莲儿已然应允，便道：“阿姊放心就是了。”

他在这深山之中隐居数年，时常回忆起儿时随姑姑领他到大镇街市游玩的情形，怎奈身体重伤后恢复甚慢，更兼年纪尚小，韦莲儿总是不让他下山去。有时求韦莲儿带他下山游玩，可韦莲儿自小也从没离开过云荡山，心中不知外界到底如何，因而也无心下山去看甚么花花世界。

最近半年之中，宋睿又对禅诗佛理废寝忘食，是以直到今日才方得机会，倒也是喜形于色，挎上韦莲儿收拾好的一个小包袱，走出百草洞。

顺着去往成都的官道一路前行，沿途若遇到有病就医之人，便就地医治，那些经他救治痊愈的乡人或送些银钱或给些干粮，宋睿也不计较多寡，真个似个行走江湖的小郎中。如此虽耽搁了些时日，但好歹也算是治病救人。

这日，搭乘一条顺路小船来到一处码头，那船老大告诉宋睿此去便是去往成都的官道，待到达成都后可沿江而下，自可一路东去杭州。宋睿谢过上岸，但觉有些口渴，见路边有个茶坊，便去讨了碗茶水。

但见早春三月，景色宜人，便下车步行，想到不久便要登船沿江东下，心中所思尽是那沿途山川的青山绣水，不禁喜上眉梢，当下吟道：“三川接蜀地，九栈会巴山。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才念几句，忽见一阵烟尘从大道上急驰而来，约么二十几人，各包头巾，身批大裳，挎刀背剑。这伙人奔到码头前，当先一人厉声高叫道：“今日要走路的，快把‘护钱’交了！”接着，当中几个汉子跳下马，各人手里都提着个麻布袋子，解开口子放在当道。

不多时，码头上便有多人或提着铜钱，或捧着钱袋纷纷来至那几个麻布袋前，将银钱放进袋子。

宋睿暗自打量那伙人马，看装束也不似官府的差役，行为做派更不似军营里的仆兵，心想：“莫非此处的官差都不穿衙门的号衣。”便要问那茶坊的掌柜，却见那掌柜也正提着一串铜钱向那当道的麻布袋走过去。待掌柜返回，宋睿低声问道：“请问大哥，他们是此地衙门的么？如何不穿号衣，不持令牌？”

那掌柜听了连连摆手，又轻声说：“客官只管饮茶就是了。”

话音才落，又听当先一个头包红巾的汉子手中马鞭指向行赶着十几辆大车的行商，厉声道：“你们几个！如何还不快些交了‘护钱’！”

但见那伙行商中一个后生挺身按剑，上前几步，厉声道：“尔等又不是官府差役，凭什么向我等索要银钱。”

红巾汉子冲后生点点头，道：“想必你不是个经常走路的，不懂得这里的规矩。告诉你，咱们这‘护钱’便是给你们保财护命的。”

那后生道：“给我们保财护命！这朗朗乾坤自有官府衙门管束，尔等在这里索要钱财，分明是敲诈勒索。”

红巾汉子道：“老子不和你罗嗦！再问你一句，这‘护钱’你们到底交还是不交？”

那后生冷笑道：“我还是那句话，尔等凭什么索要钱财！莫非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还敢行抢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