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斗毒王 春秋一醉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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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北川本是个吃软不服硬的性子，更受不得他人要挟，此时见"圣手医仙"竟以解药要挟自己与他的徒儿成亲，心中豪气顿生，道："无须考虑！晚辈既已答应为义弟一死，定要遵守诺言，岂能食言？但老前辈也当遵循诺言！"

韦莲儿大吃一惊，面如土色，急忙扯住“圣手医仙”的衣袖，双膝跪地哀求道："师傅阿！您误会了！莲儿只当傅大哥如同兄长一般，除此之外绝无他意，您千万别害了傅大哥的性命，若如此，莲儿再也无脸面活在这世上了。"

"圣手医仙"看傅北川态度坚定，似是再无可挽回，又见韦莲儿神色哀伤，忽然叹息一声，道："为师本想促成一庄美事，却不想弄成如此局面，看来为师真的老了，不中用啦！既是如此，我答应治好你义弟的内伤就是，你却也不必非死不可，这解药你拿去罢！"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药丸。

韦莲儿慌忙将解药接在手里，递给傅北川，颤声道："傅……傅大哥，快服了解药罢！"

傅北川垂眼瞥了一眼她手里的黑色药丸，摇头道："解药不必了。"

韦莲儿失声道："傅大哥，这是为何？师傅已经答应了出手相助了。"

"圣手医仙"见傅北川不服解药，仰头叹道："我朱贵人称‘圣手医仙’，今日反倒不如一个小娃儿了，从前立下毒誓，若违此言……哎！这说过的话，发过的誓，如何能不做数？"猝然伸指点在傅北川的华盖穴上。

傅北川促不及防，要穴瞬间被制，身子瘫倒在地，忽的又闻一股幽香扑面，竟尔失去知觉。

竟不知又过多久，悠悠醒转，傅北川见自己躺在山洞里的一张竹床之上，急忙坐起身，环视左右，见周围除了几根翠竹和几把竹椅之外，并无他物，深吸一口气，发现内息顺畅，并无防碍，知道自己未曾中毒。走下竹床，来到洞外，却没有看见一个人，心中疑惑，又四处了望，远远的看见一个小亭子，想起初来“百草洞”时走过的路径，快步过去。

在小亭边上东张西望了一阵，始终不见人影，又朝亭子对面峭崖下的岩洞疾奔过去，进洞刚走几步，却听到一阵哭泣之声，侧耳辨音，那哭泣之人却是韦莲儿，立时吃惊不小，心生疑问：“莲儿姑娘为甚么哭得如此伤心？”

就听一人在旁劝解道：“小姐，老爷人既已亡，您还是结哀顺便才对，小姐从清晨哭到此时，已经大半日了，这样会哭坏身子的。”

傅北川认得这声音是那位曾伯伯，听他说老爷已亡，心中暗暗吃惊：“那位'圣手医仙'不是身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之间就亡故了？莫非是'妙手毒王'又回来抢夺《千丹百草书》，终于干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害死了亲生父亲？若是如此，我决不能袖手旁观，定要找那厮算帐！”

却听韦莲儿声音哽咽道：“师傅是莲儿害死的，都是莲儿不好！曾伯伯您别说了，就让莲儿在这里多陪陪师傅罢！”

傅北川听了心中又是一惊：“怎么莲儿姑娘要这么说呢？”急忙朝洞中走去，可走了几步又停住脚步，心想：“事情如此蹊跷，我若冒然过去反倒不好。”矮身躲在外堂门口的岩石后，偷眼望去，见外堂早已布成一座灵堂；正中摆放着供桌和灵位；桌前横着一个黑漆的棺木。韦莲儿披麻戴孝，跪坐在灵前，一个劲儿的抽泣，雪白的脸上挂满泪痕。

那曾伯伯也身穿着孝服，跪在韦莲儿身后，说道：“小姐，这不是您的错。您就听老仆一言，吃些东西罢。您若不吃，老爷泉下有知，也会心疼的。”

韦莲儿身子一颤，却又伏在棺木上呜呜的哭起来。曾伯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整个洞里除了韦莲儿的哭泣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直等到韦莲儿哭声渐歇，曾伯伯又道：“您这样可真急杀老仆了。这教老仆如何向老爷的在天之灵交代阿？”

韦莲儿终于止住悲声，问：“曾伯伯，师傅他老人家临终都说了些甚么？您就告诉莲儿罢！要不然莲儿会伤心一世的。”

曾伯伯沉吟良久，叹口气，道：“小姐，您还记得老仆这条胳膊是如何断的情形吗？”

韦莲儿道：“记得，当时我问您为何受伤，您说是为了要报答师傅的救命之恩想留在百草洞伺候师傅，可师傅不许，您就用柴刀将自己的胳膊斩下，以示决心，当时莲儿还哭着去找师傅，怪他老人家太过狠心。”

曾伯伯摇头道：“不是这回事，老爷在世的时候不让老仆讲。老仆已将此事憋在心里三年了。”

韦莲儿追问：“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

曾伯伯道：“三年前，自小姐将老仆从山涧搭救之后，小姐说是老爷开的药方才治好老仆的伤，老仆心中委实感激老爷的救命之恩，就来到老爷书房相谢。见到老爷之后，对老爷说起此事，还未及相谢，却没想到老爷的脸色突然大变，只是挥手教老仆赶快出门去。老仆当时也不敢多想，只是觉得是不是说错了话，得罪了老爷。不过，出去走到一半又折返回去，想要对老爷道歉。”

“却不成想啊，老仆刚返回走到门外，就看见老爷不知怎的跪在地上，满脸泪水。老仆没敢进门去，就躲在门外，听见老爷说：‘朱贵既发过毒誓，今生若再医好一人，必当代那人身死。这采药老人终究是我借徒儿之手所救，却还自欺欺人？岂不成了天下人耻笑的懦夫？’是老仆看见老爷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就要朝胸口要刺进去，生怕老爷真的自尽，便大叫使不得！当时跑进书房，跪下恳求老爷千万使不得。”

“老爷当时却不肯承认是要自尽，还说是一时兴起，学着念上几段古戏。老爷虽是这么说，可明明看见老爷的表情十分可怕，有哪个演戏演得那么象？当时想到这条命是老爷给的，替老爷自尽正是应该，就乘老爷不注意，把桌子上的刀拿起来，闭上眼睛就朝胸口扎下去。”

“以为这下就可替老爷死了，却被老爷把刀夺了去，还点了老仆的穴道。老爷还说要天天点了老仆的穴道。老仆当然巴不得天天被点一下穴道，那样老爷就不能自尽啦！谁知，老爷大怒说：若是再多管闲事，就把老仆关起来。见到老爷态度坚决，生怕他这么做，老仆人当时说：只要得知老爷自尽了，老仆会也跟着自尽，说到做到。”

“老爷看起来很是气恼，独自走出书房。老仆当时以为老爷一定是另外找个地方再行自尽，心里正在难过，却看见一个人从窗口跳进来。那人没有注意到老仆就在桌子后头，进来后，直奔老爷藏书的柜子。老仆当时还不认识他就是朱公子，还以为是来了盗贼，心里想着老爷的医书都是救人的天书，决不能被那贼人偷走。当时就大声叫喊抓贼。朱公子听到老仆喊叫，过来在老仆身上点了一下，老仆就再也无法叫出声了。”

傅北川自然知道他是被人点了哑穴，心道：“这朱公子定是‘妙手毒王’了，原来这人老早就居心叵测。”

就听曾伯伯继续讲道：“朱公子一定生怕被老爷发现，提着老仆从窗口跳出去，来到一个山洞里，这才解开老仆的哑穴。问老仆人是甚么人？在书房做甚么？老仆当时只想替老爷去死，就教朱公子赶快杀了老仆。朱公子当时拿起匕首，在老仆的左臂上划了一刀，又把一些奇怪的药粉撒在伤口上，还说：如果老仆不老实交代，这条胳膊就会慢慢的烂掉，到时候苦不堪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老仆虽说早已经报定一死，但朱公子的药粉当真厉害，老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左臂渐渐变黑，流出很多黑水，一阵一阵的剧痛，实在疼痛难忍，当时只想一头撞死。”

曾伯伯在讲述时，始终语气平和，一直称“妙手毒王”做朱公子。想必是对“圣手医仙”极其尊敬，不愿意用污言秽语谤其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