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呼啸的狂风从耳边吹过，白栀调整姿势平躺在狂风之上却也抵不住坠落。她小心的伸出一只手臂，哆嗦的向上勾着沉香的方向。本来早已甘愿赴死，而现在却又燃起了本不该有的希望。沉香钻出飞舟一跃而下，俯冲着去抓白栀伸出的手。夜凉如水，漆黑的天幕一点点浮现出灰蒙蒙的轮廓，这表明致命的地面就快近在咫尺。心跳如鼓，冷汗涔涔，沉香也伸出手臂，连指尖都在用力着想要触碰。穿透一层层云雾，地面逐渐清晰。碰到白栀冰凉的手，沉香用力一拉把将白栀圈入怀中。口琴的音节同一时刻吹响，靛蓝的小舟从头顶窜过来贴地飞行才险险将两人托住。向下致命的惯性压得飞舟往下一沉，干枯的芦苇剐蹭在船上的声音不绝于耳。飞船贴地太近，渐渐没了升力。船尾先刮擦在地面上，颠簸着滑出了好几十米，最后船头扎进废弃船坞的墙面上才停了下来，在成片的芦苇地上撕开一道黑色的土痕。

船里沉香紧闭眼睛，心惊肉跳的感觉似曾相识，紧张和胆怯在已经安全之后才姗姗来迟。他颤抖着手紧紧抱着白栀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白栀也死死抓着沉香的衣服，将脑袋埋在沉香的肩上。

“好了沉香，别怕。”过了很久，沉香颤抖的手还是没有一点好转。白栀轻轻摩挲他的头发，温言细语安慰。

“我不怕。”沉香发现反倒是自己被安慰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松了松白栀。

“谢谢你来救我。”白栀坐直身子，给了沉香一个安然无恙的笑容。

“你受伤了！”沉香这才腾出空隙仔细看了看白栀，发现她全身沾了不少深红的痕迹，手腕上还有一大片的青紫。霎时间，自责和愤怒不知道哪个占了上风。

“没有大碍，这都是蹭在身上的。”白栀赶快摆摆手，拍了拍身上的痕迹，却一个也没拍掉。沉香握住白栀的手搓了搓，神色晦暗看不清表情。

“都是些皮外伤，不打紧。”白栀回握了过去，她手指的冰凉激的沉香一阵心疼。

“我一定要让季舒付出代价。”沉香咬牙切齿，话虽是这么说，但根本找不到他什么把柄，无论搞出什么乱子，季舒总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想到这里，沉香眉头又皱了几分。

“我有办法。”白栀眼神骤然变得坚定。

“嗯？”沉香一愣，安静的听白栀讲。

白栀把在船上发生的事情向沉香复述了一遍，唯独略过了季舒对自己使用暴力的部分，她最清楚这种情况之下需要保持理智，所以白栀有意为之只挑了重点。

“我可以做证人，之前的小贼也可以。让季舒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要让他受到制裁。”白栀一口气把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之后观察沉香的态度。

听完所有话，沉香显然看起来更激动了。可下一秒就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熄了火。

“怎么了？”白栀碰了碰沉香。

“可是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需要你自曝身份才能给季舒定罪？”沉香说出心里的顾虑，语气中带着浓重的不舍。如果送恶人入狱需要赔上爱人一起，那么将他绳之以法真的是有必要的吗？真的没有别的解决方法吗？爱人和正义不能两全吗？

白栀听罢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溺在沉香温柔的眸子里，她说不出无情的话。他舍不得，自己又何尝能舍得呢？

“沉香，善恶终有报。我不是也做了恶事吗？”白栀伸手想抚一下沉香的脸庞，可猛然发现自己指尖的污浊，便停了动作，虚虚的在他的脸颊旁边错过去。

“你没有！善恶不是由某个人某件事来定的，是大家一起来定的。如果你真的是恶人，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为了救你给我银两呢？”沉香碰上白栀的手背，将沾了污垢的手贴紧自己的脸庞。

迎着白栀错愕的目光，沉香发动了飞船直冲云霄，继续说着没说完的话：

“大家都很感谢你，大家都需要你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生活。”

“尤其是我。”

白栀眸子里的沉香温柔坚定，沉香眸里的自己，罕见的落下两行热泪，不知是因大家的看法，还是因眼前人的深情。沉香微微低头，轻轻吻去白栀脸颊上的泪滴，腾出一只驾船的手，将白栀揽进怀里。

“先去舅舅那边，总会有办法的。”沉香摩挲着白栀的后背，哄着她不要再哭。白栀靠在沉香的身上，舒服的闭目养神。

本安静祥和的氛围，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寒打乱，白栀惊得直起身子脱开沉香的怀抱。

“怎么了？”沉香心疼的拍了拍白栀的后背。

“不对，不能回去。”白栀越过沉香的肩膀望向沉香背后迷蒙的云雾，明明什么也没有，可身上还是寒毛倒竖。经过之前的事情，白栀的比从前更警觉。

“有人跟着，不能回去！”白栀摇晃着沉香的肩膀，冷汗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已经没事了白栀，我不会叫他伤害你的。”沉香往后看了看，偌大的天幕下只有自己的飞舟在云层里留下的一条白雾径迹，仔细听，也只能听见二人的声音。于是他理所当然觉得是白栀受了刺激，草木皆兵。

“不是，你相信我。现在不能回去！”白栀双手捧起沉香的脸，坚定的点了点头。

“可……已经到了啊。”沉香歪头示意了一下，白栀回头向沉香的方向看去，一艘飞船就停在云雾之间。

“我把事情给舅舅传信了，他们把飞船开到这附近来接应一下我们。”沉香继续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明明什么也没有，于是降低高度，准备停靠在甲板上。

“不行，要快点离开。”白栀心底一惊，稀里糊涂的被沉香从小舟抱了出来，让她站在了甲板上。不好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白栀的手心都溢出薄汗。

“二爷，那是什么啊？”老姚指了指高处的云层，云层里非常明显的有一个正在变清晰的黑影。

几人的目光同时望过去，还未等反应，一个火炮便冲开云雾砸在甲板上，猛烈的火光将沉香惊醒，晃动的船身让白栀栽倒在地，沉香赶紧踉跄着冲过去扶。果然，被跟踪了。

“哈哈哈哈哈哈，又见面了！”云雾里传来熟悉的让人反胃的笑声，紧接着一个小舟冲开云雾来到几人头顶。那小舟里坐着的正是季舒，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拿着一个盒子，摆弄着上面的开关。身后还有两个座位，一个坐着蛇妖，另一个坐着刀疤脸，他们手里都拿了东西，看不出是什么。

“季舒？你还要怎样！”沉香抬头向季舒大吼，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发火炮从云层里窜出来，赤色的业火就落在沉香身旁，点燃了飞舟的机翼。要不是沉香反应快，翻身跳开，估计现在已经灰飞烟灭了。

“这还看不出来吗，当然是要杀了你们呀。谢谢你舅舅把船停的这个好地方吧，附近什么人也没有，方便得很呢。”季舒笑了起来，火光照亮了夜空，他狰狞的表情也染上了一抹疯狂的红色。

又几发火炮撞向船身，飞船剧烈的摇晃。木板碎裂燃烧，将通往驾驶室的路挡住，要不是老康及时拉了一把，老姚估计就被压住了。

“沉香，你带着白栀先躲一躲……”杨戬环顾四周，找寻突破口，可又被一发火炮打乱了节奏，只能暂避锋芒。借着夜色的遮掩，发射炮火的飞船巧妙的隐藏了起来让人看不见具体位置，自然也就不知道炮火的来向，每一次都让人措手不及。而且去不了驾驶舱，就意味着只能在原地挨打。

“我跟你拼啦！！”哮天激动的化成人形爬上甲板的最高处，口中向季舒吐出火球。季舒一个转弯躲了过去，紧接着他的小舟里射出一根钢锥，扎碎哮天脚下脆弱的地面。嗷的一声，哮天重心不稳掉了下去，要不是白栀及时接住了她，她估计会直接掉进身下燃烧的火焰里。

“哼，还挺有义气。”季舒看着火光下的白栀，勾起嘴角，之后把方才的钢锥收了回来。看着一点点回收的索链，白栀若有所思。下一秒，就被沉香揽过去，与康姚和杨戬一起蹲在了目前甲板上唯一的掩体后面。

“二爷，这人不讲道理，就在这天上搞偷袭，有本事下来打一场！”老姚气急败坏的扶着残缺的栏杆，从脚下的暗箱里拉出一箩筐的各式兵器，捡了几个趁手的猛地向上丢出去，可是根本打不到季舒，就又落了回来。

又几颗火炮砸了过来，飞船上已经有了巨大的豁口，船的内部结构在火光的照射下被生生剥开摆在眼前，不断燃烧蔓延的火势倒数着陨落的时间。如果再想不出办法，几人就会这样憋屈的葬身于此。

“我有办法。”白栀抬头看着季舒的飞舟，眉头蹙了起来。

“什么办法。”杨戬转过头问，之后赶紧吹响口琴，把直直向着几人所在的火炮带偏位置。

“让我上去。”白栀偏头看了一眼杨戬，坚定的眼神表明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你上去干什么？胡闹！”沉香不管不顾抓上白栀的手腕，把她拉的更近了一点。

“不是胡闹。你没发现吗，季舒手里的盒子就是火炮的发射器。像他这样的变态肯定不会把杀人这种事情让给别人来做。”白栀控制着音量，示意几人观察季舒的动作。果然，季舒每摆弄一下手里的盒子，就会有火炮发射过来。

“他手里的是唯一的发射器，毕竟我们既然看不见炮台的位置，那炮台自然也看不见我们的位置。所以只有他操控着炮的方向，也操控着火炮发射。”白栀分析的有理有据，剧烈的晃动从没有打乱她冷静的思绪。

越过烈火，白栀与船上的季舒偶然对视一眼，他眼里的疯狂和贪欲无一遗漏的被白栀捕捉了过去。白栀眼里的决心和坚毅，也被季舒发现了。

“听着，其他人无所谓，白栀要抓活的。”季舒歪头向着身后的两人嘱咐。

“这种情况，她能活吗？”离这么远，蛇妖都觉得火焰过于滚烫，快要灼伤自己的皮肤。他不觉得这小姑娘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比其他人活的更久。

“我相中的人，她有这个能力，只不过要想激发她的能力，大概需要给她一点刺激。”季舒摆弄着手里的瞄准器，将钢锥的准星对准背对着自己的沉香，手指轻轻放在了发射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