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姑娘这话可太伤人了，什么叫龌龊事啊。”季舒挤眉弄眼，排列出受伤的表情。

“哼，那高风亮节的赏银捕手季舒季大人，怎屑于与像我这种坏事做尽的腌臜一道呢？”白栀扶着墙直起身子，指尖和指甲里都沾满了黑红的脏污。

“哈哈哈哈哈！赏银捕手于我而言只是副业，我的主业，是拯救像你这样有极强能力却命不久矣的可怜人，带着你们走一条铺满金银的康庄大道啊。”季舒扬起下颌，视线还停在白栀身上。

“切，我与季大人云泥之别，无福消受你的好意啊。”白栀唾了一口，要不是对季舒方才的一拳还有些后怕，这一口一定不会吐在身旁的地面上。

“我还没说完呢，姑娘不用急着否认。”季舒抬起手，蹭了蹭白栀脸上沾的脏污。如果单论目前的外表，身上黑红污渍遍布，蓬头垢面的白栀与楚楚衣冠的季舒的确是云泥之别。现在的白栀就像是一朵掉进泥潭的栀子，一点一点的滚上一身泥泞，不知道要多久才会烂在泥里，但早晚都会成为泥水的一部分。显然她是不乐意的，还在挣扎着，这无关痛痒的挣扎，季舒还挺爱看，眼睛眯了眯，又偷笑了一声。这发自真心的笑容落在白栀眸子里，竟比假笑更让人胆寒。

“这世上所有的事情总有尽头，顺带着能得到的金钱也总有赚完的一天。就像赏银捕手，倘若仙界恢复了往日荣光，不再有苟且之事发生，那赏银捕手这个职业也就消失了，钱也就再赚不到了。”季舒仰起脸，看了看头顶昏黑的灯火。

“可我有一招，可以让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以让赏银捕手永永远远的存在下去。”季舒又低下头，将白栀罩在自己的影子里。

“不知姑娘可听说过别处的行情啊？你还在做江洋大盗的时候，突然有一天除了蓬莱以外所有的地方赏银都涨了不少，在你身上浪费太长时间的捕手听闻消息，也就放弃了对你的追踪，转而四散去各处抓其他人了。要不是我，当时你能那么顺利的又偷好几家吗？”季舒语毕，低头欣赏着白栀的反应。

“你把别的地方的悬赏对象抓了又放？”白栀不可置信的看着季舒。

“哈哈哈哈哈，姑娘天真得很啊。抓了再放迟早会落了把柄，而且我出人出力，就算最后把那群人全抓回来，多赚的那点赏银也不够回本呢，更何况是一群捕手和我一起分这杯羹啊。这种赔本买卖，我不爱做。”季舒又笑了，白栀再猜不透他还能做出多没底线的事情，愣愣的立在原地。

“刚也说了，恶人总有抓完的一天。但如果能让恶人怎么也抓不完，岂不是更好啊，毕竟世上那么多人呢。”季舒不笑了，意味深长的望着白栀。

“你……你陷害……”白栀被惊得说不上话。之前自己也曾有疑惑，为什么明明没本事的人赏银也能一直涨，为什么赏银捕手个个厉害可悬赏对象却怎么都抓不完。这一瞬间，一切都有了答案。惊讶瞬息之间化为憎恶，胆怯也在霎时间化为乌有。怎么能不气愤，一想到医馆门口那个快咽气的“小偷”，一直说着自己被冤枉的往事，怎么能不气愤；一想到安居乐业的人因为莫须有的罪名，不得不放弃一切东躲西藏，怎么能不气愤！眼前的一切，背后都是无数人坠落深渊换来的，道貌岸然的男子，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恶心……”白栀咬着牙，这两个字说的格外重。这么多年，自己藏在阴影里做见不得人的事，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可自己拼了命拉起来的人们，却又这么轻易的被人推下地狱。梦想和期冀幻灭，余下的只有怒火。

“多谢夸奖～”季舒伸出食指碰在白栀的唇上示意她噤声，被白栀甩头躲开。

“我只要你做你的本行，注意别被人发现就好。至于后面的事，自有人替你做。跟着我，每次事成都不会亏待你。”季舒无视了白栀面上的愠怒，继续温言细语说着。

“呵，让我替你栽赃别人，下辈子吧！”说着，白栀甩手就要扇在季舒脸上。可手还没碰到季舒，就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摁在冰凉的墙面上。

“怎么，能跟沉香，就不能跟我？”季舒又往前凑了一点，另一只手掰着白栀的肩膀，发狠的捏了一下。面上的不爽毫不遮掩，压迫感更甚。可白栀再不畏惧，直直对上他的双目，炯炯的目光像要喷出火焰，呼出的鼻息好像都热了几分。

“你还配和他比？”白栀扬了扬眉毛，言语中都是挑衅的意味。

“那种货色还叫你当成宝贝，是他给你下了迷魂药吗？”季舒俯身又凑的近了一点，手上的力量不减半分，眼中的厉色更甚。

“滚开啊。”白栀浑身不自在，抬手用力推着季舒，可都是徒劳。

“清醒一点，他凑不齐那么多钱。如果他空手来我会立刻杀了你，如果他不来……”

“就算他不来我也不会跟你同流合污！”季舒话没说完，白栀就打断了过去。

“就真不怕死？呵。”季舒直起腰，昏暗的灯在他脸上落下一片阴霾。下一秒，季舒狠狠将白栀推到地面，空间狭窄，白栀的头不可避免的撞上了铁栅栏，即便如此她也没叫一声。

“既然如此就走着瞧吧。”季舒退出监牢，关上了铁门，门上的法阵也被打开，发着幽幽的红光。头还碰在栅栏上的白栀被电了一下，从头到脚贯穿的电流刺激着她无意识抽搐着躲开栅栏。

看着趴在地上身上沾着草叶和污垢的白栀，看她一身白衣被玷污的不成样子，季舒的心情又变好了一些，完全无视了白栀凌乱的发丝盖不住的像要索命一般的眸子。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还有一个时辰就到子时了哦。”临走之前，季舒从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最后又挥了挥手，才关紧大门。

“可千万别留我的命，不然我一定杀了你！！”白栀支撑着坐起身子向着门口大喊，叫声在狭小的牢房里格外震耳欲聋，可门外步子远去的声音却一点都没有受影响，季舒肯定听见了，只是装作听不见罢了。

脚步声远去，这下附近真的只有白栀一个人了，可是这猩红的法阵死死地将她困在这一方牢笼，根本没可能逃走。红色的光映在墙面上，阴森的好像让白栀提前感受一下地狱的氛围。不过现在白栀反倒不怕了，她捡起地上已经不能被叫做是簪子的一团银丝握在手里，珍重的将它按在心口。生不带来任何东西，好在死的时候能带走一点美好的回忆。

没过一会儿，一阵吵闹的声响打断了白栀的安宁，听起来像是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往自己的所在移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嘣的一声，大门被打开，季舒阴沉着脸伸手指了指白栀的方向。红色的法阵消失，熊妖打开牢门将白栀擒住，拖着她跟着季舒走。

方才上来时的舱门一点点打开，高空的劲风从缝隙里争先恐后的窜进来，缝隙外面，是冰冷的夜，和一抹湛蓝。

“沉香？”白栀不敢置信，沉香的小舟就在脚下。他升了一点高度，把小舟开进舱门里面，落在对面，然后抬脚从小舟里下来，气势汹汹。

高空的狂风不停从两伙人中间大开的舱门涌进来，气氛也冷下了不少。

“你小子，空手来的？”季舒上下打量一眼，抽出腰间的钢锥就顶在白栀颈间。

“住手！”沉香制止季舒的下一步动作，指了指身边的小舟。小舟里是满满当当的两个麻袋，季舒瞧见了，便停下了动作。

“你去！”季舒肉眼可见的烦躁，示意蛇妖去验货，自己则还是抓着白栀不放。蛇妖化为蛇形从打开的舱门边缘爬过去，吐着信子凑近那两个麻袋，探了探头钻进麻袋的袋口里。袋子在小舟里蠕动着，里面发出类似银两碰撞的声音，这也是除了呼啸的狂风以外唯一的动静了。

过一会儿，蛇妖爬了出来，又爬到了季舒旁边化成人形。

“老大，二千五百贯正正好好……这，怎么办？”蛇妖小声地跟季舒汇报，季舒的注意力这才从沉香身上转移出来。

“钱够了，是不是该放人了？”沉香拎起袋子，放在自己脚边，盯着季舒的眼里是毫不遮掩的怒意。

“呵，之前没见你这么有本事！”季舒咬牙切齿，从喉咙里憋出几个字。随后看了看身边的白栀，怒意又转成笑意。

“姑娘真是洪福齐天啊，不知道这么好的运气还能维持多久呢？”没等所有人反应，季舒猛地一推，就将白栀推进漆黑的夜色里。

“白栀！”沉香来不及思考，跳进小舟里就冲出舱门追过去。

两人下船之后，季舒关上了舱门，那地面上两个麻袋就堆在眼前。船上的其他人一股脑的涌上去，抢着要闻闻二千五百贯银两的味道。可季舒却是罕见的没有多大兴趣。

“老大，就这么放走他们吗？”刀疤脸最先注意到季舒皱起的眉头，主动上前发问。

“留着他们，以后肯定是祸害……”季舒小声喃一句。

“兄弟们，别高兴太早！”季舒大喊一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齐齐看了过来，把银子又丢回了袋子里。

“我们的钱还没赚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