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飞船飞远，站在原地的沉香血丝爬上眼球，攥紧匕首的指节也慢慢变白。心里有愤怒，也有自责。若不是自己强留住白栀，她那晚就能逃离，就不会再被季舒抓到。若不是饭桌上自己赌气一言不发，也不会因为不合时宜的对话叫旁人落下把柄。

“世间一切有因有果，只是一个小小的决定就可以杀死一个人。”

舅舅的话语在脑海里响起，这一刻沉香才意识到他从来都是对的。可是，如果白栀因为自己自私的决定就丧命，那自己永远也不会得安宁。

“这一切因我而起，就应该由我结束。”沉香垂头，嘟囔了一句，像是在回答白栀最后的嘱咐。接着脚下发力，抬脚便要追。可身后突然有人拉住自己的手腕，拼命的要拽住自己。

“干吗？”沉香停下步子，脸色阴沉，脚上玄功的金光还未完全凝集就已经消散。那人顺着惯性跌倒在地，但还是死死地抓着沉香的手腕不撒手。要不是沉香及时停下来，他现在估计要趴在地上被硬生生拖出几米了。

“糊涂啊，你不能就这么去！”那妖怪抬起头，正是早上自来熟和沉香打招呼的那个。

“是啊是啊，公子。季舒不是善茬，看你没带银两，会立刻杀了白栀姑娘的。你这是在害她啊！”一个仙子见状也跪倒在地，抓着沉香的裤脚不想让他走。

“那还有什么办法！”沉香用匕首指着挡路的几人，气得手都在颤抖。他眼球充血，红色冲破眼眶。貌若癫狂像是杀红眼的疯子，可脸上一道道热泪流下，又像是被抛弃的狗狗。本来跪在地上的仙子也开始流泪，不知道是被沉香的态度吓得，还是因为白栀姑娘要死而伤心。

“沉香啊，你拿着。”从人群的外圈挤进来一个老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往沉香的手里塞了一个袋子。沉甸甸的，里面有叮当碰撞的声音，是银两。

眼前的老者沉香觉得眼熟，正是那晚酒馆里感叹白栀姑娘才是真正的善人的那位。如果不是今天的事情，他估计永远也不会想到一直尊敬的人同时也是之前最看不上眼的角色。

“你不知道，白栀姑娘对我们有恩。不仅好几次强救下我们的命，而且总想让我们过的更好些，一有机会就给我们银两来填补家用。就是如此，我这把老骨头才能活到现在。”老者狠狠地把袋子塞进沉香的手掌上，硌的他有些疼。

“现在我们日子好了，恩情无以为报，只希望她能平安。”老者松开手，垂下头轻轻给沉香鞠了一躬。

此话一出，周围的仙妖有的开始在口袋里翻来找去，把身上的银两塞到沉香手里的袋子里。有的往家跑，过一会儿端着家中的银子又回来。那本来有些干瘪的袋子，慢慢变得鼓鼓囊囊。又过一会儿，袋子再也装不下了，不知道是谁又拿了一个新的袋子，大家继续往新的袋子里放银两。沉香立在那里，木讷的帮忙整理身前的袋子，面对络绎不绝的仙妖，他喉口哽住，说不出话。原本身上的火气，也像被一桶水浇灭。

“白栀姑娘在我们身上付出的绝不止这点银两，她对我们的恩情也不是这些身外之物可以衡量的。沉香，请你一定要救回她！”

“哥哥，把白栀姐姐带回来吧……”

“公子，求您了。”

身边的人把钱塞进袋子里之后也不忘深深鞠一躬。那些银子，都是这些人从前最向往的东西，可现在它们好像是最容易放弃和割舍的无用之物。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子，耳边不断灌入着恳切的话语，沉香只觉得鼻头发酸，眼眶肿胀的难受。向来都独来独往的他从没有感受过，有难的时候，会有这么一大群人愿意出手相助。

“已经足够了……我先替白栀谢谢各位了。”沉香颠了颠面前的两个袋子，小心仔细的把口系紧。

“我一定，一定会替各位把白栀平平安安的带回来的！”沉香朝着人群深深鞠了一躬，久久都没有直起身子。随后，口琴吹响，靛蓝的飞舟从人群头顶飞来停在沉香身旁。他将钱袋放进船上，然后自己也跳了进去。

“速度要快，旧船坞离这边太远了！”不知道是谁从人群里喊了一声。沉香听见，向着那个方向点了点头，随后便直冲云霄，向约定的地方飞去。

“会没事的……”沉香心里劝慰着自己，可手指还是冰冰凉凉，扫视身旁满满两袋子银两，他才感受到一丝慰藉。

与此同时。

还在牢房里的白栀挣扎着坐起身，四周很安静，那群吵闹的妖怪散仙听起来离这里很远。挪到墙边仔细听，感觉甚至都没人在牢房外看守。这也难怪，毕竟这牢房里的空气感觉从未换过，浓重的血腥味和飘在空中的干草碎末呛得刺眼睛，如果不是被迫，这船上的人估计能躲多远躲多远。环顾四周，闭塞的空间用铁网隔出了四间牢房，灰黑的墙面印着一道道骇人的血迹，还有拖得长长的血手印。显然有人在这里被折磨致死，也有人在这里得了个痛快。伸出手指扣了一下地面上的干草，有些草叶上还沾着几滴血印，不过比起墙面显然干净不少，如此，这干草的用途也就不言而喻。

白栀挪到墙边，手指抓起刚掉在地上的银簪子，艰难的找准方向想要刺进手腕上的锁链里。借着墙面的摩擦和手指的发力，簪子的尖端敲击着手铐寻找锁眼，安静的牢房里响起细微的哒哒声以及簪子摩擦墙壁的闷声。虽然白栀是开锁的好手，但是在行动如此受限的条件下，最熟练的操作也能累的她额前冒汗。手臂的姿势并不舒服，稍一用力就能感觉手筋痛感传来，冷汗打湿了她几缕碎发。

摸索了半天，白栀的手指累的发酸，后腰往墙上一靠抵住簪子，借机休息一下手指。过一会儿，又继续重复方才的的动作开始新一轮寻找。不知道多少轮过去，终于在白栀的手指即将脱力的时候，簪子的尖端插进了锁眼。扭转几下，又狠狠往墙上撞了几下，绕在手腕上的锁链才终于解开。

“哈……”手上终于挣脱了束缚，白栀活动了一下关节，总算舒服了一点。端起解开的锁链看了看，这锁眼的位置非常刁钻，如果不是这只簪子，她根本不可能碰到锁眼的位置，就更别提开锁了。从锁眼里拔出簪子，柔软的栀子花瓣已经压变了形，一小块白玉上也蹭满了墙上腥臊的泥泞。可现在来不及可惜，白栀赶忙将簪子插进脚镣的锁眼里，搅了一会儿却发现并没有打开。

“这。”白栀咬紧牙关逐渐失去耐心，深呼吸几下，凑近锁眼仔细观察了一下，又用簪子在锁芯里敲了敲。这应该是季舒他们自己造的锁芯，之前从没遇见过。

“呼——”白栀仰头靠在墙上，长长出了一口气。之后将簪子上的银丝围的花瓣捏成小小的环状，塞进细小的锁眼里，轻轻旋转，感受到指尖碰到一点点阻力。随后她保持那只手不动，又拆掉一瓣花瓣，将拆下来的细丝捻着伸进锁眼，在精密的锁芯里探索。指尖感受着细微的振动，逐渐把捻动的频率降低，最后停住。手指改变了一下姿势，将两股银丝收在一只手里，另一只手抄起簪子扎进锁眼里用力一扭。咔哒一声，紧接着脚镣落地。白栀不顾脚踝上勒出来的一片红紫，从锁眼里抽出簪子，站起身就要打开最后的一道铁门。

如果没猜错，牢房所在的位置是船尾，而那群人都在船头。只要能冲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还没等冲上前，铁门自己打开。镂空的铁栅栏门刚一打开，门外站着的季舒就凭空出现。白栀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挥动手中的簪子，猛地往他的脖颈扎去。季舒丝毫不见慌张，一把捏住白栀的手腕，拍掉了她手中的银簪。

“障眼法？”白栀只觉得不可置信，方才他们不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出去了吗，怎么季舒还在这。

“哈哈哈哈哈，白栀姑娘的能力真让人嫉妒啊。”季舒没回答白栀的问题，只是大笑着鼓起掌。他刚才站在使了障眼法的栅栏门外面，目睹了白栀从人群走后一直到刚才所有的举动。这一系列开锁的动作，以及下意识的警惕心都让季舒佩服的不得了。要不是想看看她能否真的把所有的锁都拆掉，季舒早就忍不住鼓掌了。

“像白栀姑娘这样的人才，如果今晚死在这里实在是太可惜了。”季舒走近了几步，踹了一脚地上的锁链，又狠狠地踩上那簪子，簪子上本就摇摇欲坠的白玉立刻碎裂，变成了一小片粉末。白栀怒意上头，攥起拳头一拳砸在季舒的唇角。一拳下去，季舒丝毫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用舌头在嘴里舔了舔被打到的位置，拇指轻轻蹭了一下嘴角，之后不知怎的竟扬起笑容。

“看来以后得教你点防身之术了，你这……呵，太次了。”季舒语气里含着笑意，却是一拳砸在白栀的腹部，猝不及防。白栀毫无防备之力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疼得靠在墙上支撑身体站住。

“你什么意思……”虽然身上疼得不行，但白栀还是抓住了季舒话里的重点。

“姑娘冰雪聪慧，来猜猜呢？”季舒看白栀的样子，眼里的满意比刚才更甚，抬手擦去了白栀额上的细汗。

“我猜……我猜你背地里肯定还有不少龌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