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舅舅，你这是什么意思。”沉香眉头簇了起来，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跳，把周身的气场都拔高了不少。可杨戬好像全然没注意到一样，还是微微笑着，就好像是沉香会错了意。

“没什么意思啊，治病救人总是要讲究成本，这不是应该的？”杨戬挠挠头，还是微笑着。好几千岁的神仙，还像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幼稚孩童。

甲板的空气凝固了，康姚两人坐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喘，就连哮天也是蹲在旁边看热闹不敢轻易说些什么。一时间甲板陷入诡异的寂静，沉香没再说什么，还死死盯着杨戬，只希望他别在绕弯子赶紧说实话。杨戬的嘴角也慢慢沉了下去，抿成一条直线。

“沉香，她不适合和咱们一起。”杨戬眼看糊弄不过去，便也不装了。清了清嗓子，直接开门见山。

“为什么？那天去医馆吃饭时哪里让你不满意了？”沉香心理困惑，定要问个清楚。

“不是。”

“那为什么？”沉香不等杨戬说完，直接打断了他。

“……”杨戬被打断，索性便没有继续开口。霎时间又恢复了寂静。

“舅舅，你知道的。”沉香率先打破寂静，却也低下了头。

“我喜欢她，我想和她在一起，况且她也无依无靠。”沉香的声音低了很多，闷闷的传过来，一字不落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沉香……”杨戬还想在说什么，可是自己忽得哽住，话语也停了下来。

“别说了舅舅，晚上我还有约，要先去筹备一下。”见杨戬不再多说，沉香紧了紧围肩，就一个人头也不回钻进了船舱。

不一会儿，船舱里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在安静的甲板上听得格外清楚。杨戬还站定在那里，嘴角的弧度也弯了下去。

“二爷，为什么啊。”老姚给自己壮壮胆子，小心翼翼的问了出来。虽然一直以来二爷做事都自有论断无需旁人多言，但这事老姚想不明白原因，就像当初留清染上船一样，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在这城边开个医馆，平平安安的生活才合适。我们骨子里都是些逍遥浪子，跟着我们，只会让她陷入麻烦。”这是杨戬头一次解释自己决策的理由，他并没有看着老姚回答，而是看着遥远的天边。太阳不知不觉早已经升得老高，那天边早已没了赤红。入冬了，白天也变短了，好像但凡虚度一会儿光阴，就要步入夜晚。夜晚，一想到夜晚，杨戬的脑海里就突然出现紫红的元神摇曳着消散。

杨戬抬着头望天，阳光洒在他的眼里却不及眼底，让人猜不出情绪。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忽得蹙了一下眉。合上双眼之后，眉心才舒展开来。这一系列的表情变化被老姚理解成了愠怒，赶紧闭上了嘴，把想说的话生生咽下去了。

“二爷，我倒觉得白栀这姑娘……可不是那种平静生活的性子啊。”老康捋了捋胡须，言语间还想劝劝杨戬。

“咱们是干什么的？”杨戬并没有回答什么，而是向两人抛出问题。

“赏银捕手……抓人的。”老姚回答。

“让一个不通武艺的人掺和进我们的工作与生活，是对她的不负责。”杨戬语毕，方才在一边想插上话儿的哮天也退后两步，趴回地上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这话说的没错，康姚两人相视一眼，默契的轻叹一口气。船上这几人都是习武多年，是不是练家子，有没有真本事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一见白栀自然也就发现了，她根本不会武艺，虽然这挺让人吃惊的但是的确如此。

“那就全听二爷指示。”老康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杨戬他们是劝不动了，只能在心里暗暗跟沉香道个歉了。

“原来舅舅是这么想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沉香已经靠在舱门上听了。

“头发都没干，快回去。”沉香的头发不滴水了，但还是湿乎乎。杨戬看了叹一口气，操心的把沉香推进船舱，顺道带上了门。这下，船舱里就只有舅甥二人。

“她不需要跟我们做捕手的工作，在船上跟着我们走南闯北，她也可以悬壶济世。而且大病小病都是常态，有一个医者在身边，难道不是更安心吗？”沉香抬眸盯着杨戬，继续讲着道理。

“只要她跟着我们，我们就一定会连累她卷入我们的事。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这是早晚的事。”杨戬扶额，也讲着道理。

“我可以保护她，而且虽然她不通武艺，但是你也知道，她的身法非常可以，真要有什么危险关头，我会让她跑的。”沉香不依不饶，因为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真到了那时候，你保护得了吗？每次遇到大事，就连我们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平安，还要把她卷进来？”杨戬双手搭在沉香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这么多年走过来，大事小情没少遇到。从最一开始的玄鸟，再到作乱的狐妖和殷郊，亦或是自己出去单独处理的各种为祸世间的东西。为了守护苍生的责任与诺言，杨戬付出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唯一的慰籍就是眼前的外甥还平平安安的。

“我可以。”沉香顿了一顿，垂眸思考了一下，紧接着又坚定的看回杨戬。杨戬从他的眼眸里读出了保护他人的决心，所谓的保护他人，就只有一人罢了。

“有些话不是说可以就可以，世间一切有因有果，只是一个小小的决定就可以杀死一个人，因果轮回，你改变不了。”杨戬说的话越来越玄乎，视线也不再聚焦沉香的眼睛，感觉他是透过沉香去跟另一个人说着这些。

“那你又怎知这个结果一定是坏的呢？说了这么多，还不是因为清染的事！”沉香退了一步从杨戬的手里脱离开，杨戬的目光也自然聚焦回来。很明显，听见这个名字他愣了一下。

“是……我就是不希望，她也跟清染一样。”杨戬终于承认了，那些酸楚，那些悔恨，他不想沉香也体验一次。想到这里，杨戬的额上也浮起青筋。

“我会保护好她的。”沉香咬咬牙，还是重复着自己的观点。

“你做不到。”杨戬不想与沉香再吵这件事，冷下态度直接否决，转身就要走。

“我不像你，同样的错误犯那么多次！”沉香想拦，没有拦住，情急之下大喊了一句。话音刚落他就认识到了不妥，可是已经来不及收回。杨戬停住脚步，定在原地，只有衣袍飘荡了一下。

“舅舅，不是……”沉香知道自己一句话就狠狠戳了杨戬的所有痛处，上前一步想道歉。可是杨戬却根本没再停留，把口琴扔给沉香之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沉香隔在外面。

“舅舅……”沉香站在门口轻轻唤了一声，可是屋里的杨戬一点回应都没有，趴在门上听只能听见他倒酒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对不起，舅舅。”沉香低下头，终于是冷静了下来。母亲，妹妹，清染。沉香明明知道这三次事情，这三个人对舅舅的重要程度，可还是说了这么放肆的话。每一次舅舅都努力了，每一次他都失败了，但这都不怪他，或许在他身上，因果轮回就是无法摆脱。

“可我不相信因果，只相信事在人为。”沉香小声呢喃了一句，不知道舅舅有没有听见。抬手摸了把头发，已经干透了，索性他就扎上了发髻，拿着口琴就要离开。沉香觉得这种时候，让舅舅一个人冷静一下是最好的选择。至于道歉，等晚上回来后，一定还会重新说。

不过沉香显然猜不到，现在白栀医馆里，属于白栀的因果已经开始流转。

蛇妖吐着信子，猩红的舌尖停在白栀的鼻子前，白栀想躲，可手臂已经被熊妖狠狠扣在身后动弹不得。

“季舒，你这是做甚？”白栀故作冷静的笑了笑，忍着恶心和恶寒，对上季舒蔑视的眼神。

“差点就把你放跑了，好险啊。小偷。”季舒展开悬赏令，上面正是带着黑鬼面具的盗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