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天刚亮起来，沉香就在船舱里睁开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药酒的缘故，虽然刚一起床但还是觉得精神得很。推开舱门，沉香看着天边和往常一模一样的云雾都觉得可爱万分。

“沉香，来吃点。”杨戬的声音从一旁传过来，沉香顺着声音回过头，看见三人已经围坐在桌子旁了，一缕缕油香也飘进鼻子里。

“今天吃什么？”沉香笑着找位置坐下，手掌轻轻擦了一下桌子上没干透的露水。

“豆腐脑，还有油条。我亲手做的。”杨戬风风火火端了一碗过来，又给沉香拣了几个有点烫手的油条。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舅舅还亲自下厨。”沉香挑了下眉，低头咕咚的喝了一口豆腐脑。一口喝的太多，咸的发齁，呛得沉香止不住的咳了两声，赶紧咬了一口油条压一压。不咬开不知道，一咬开发现里面还夹生着。沉香吃得生无可恋，抬头不可思议的盯着舅舅，结果杨戬的表情好像在期待他的评价。

“咳咳……”沉香强迫自己没有吐出去，费劲的咽了下去。这个时候他才迟迟注意到，老康和老姚都是一脸勉强，一口一口机械似的把面前的食物往嘴里放，眼睛里都黯淡了不少。再回头看看甲板上的哮天，平时怎么也吃不饱的她今天压根没往这边凑，在牢房门口和里面的小囚犯玩呢。

“舅舅，你不吃吗？”沉香不觉得自己能像他们一样一边怀着感恩的心一边逼着自己吃完眼前的这些东西，于是还想挣扎一下。

“嗷，我吃过了，我看厨房里昨晚上他们有剩的菜，就给吃了。怎么样，好吃不？这么久没亲手下厨了，不知道厨艺退没退步。”杨戬笑盈盈，期待着沉香的答复。可抬眼就看见了他面如死灰一般的表情，杨戬的笑容也凝固了。

“舅舅，你这不止退步一星半点啊。”沉香在杨戬面前可比康姚两位叔叔大胆多了，直接把油条从中间撕开给杨戬看，酥壳里面的面甚至还拉了点丝，难舍难分极了。油条撕开之后，整个甲板都寂静了，康姚两人也放下了筷子不再继续吃了。

“啊，真是抱歉，看来不该尝试之前没做过的新菜的。”杨戬尴尬的挠挠脸，赶紧收了剩下没吃完的早饭。

“二爷，我来吧。”老姚站起来想帮忙，结果腹部突然一阵绞痛，疼得他又坐了回去。

“哎呦喂，肚子疼！”老姚夸张的趴在桌子上捂着肚子叫着，随即老康也开始有了类似的症状。吓得哮天赶紧爬到甲板边上开始往下催吐，小囚犯看着桌上自己没吃两口的豆腐脑和油条长舒了一口气。

“这……我去找白栀。”沉香不知所措，跟舅舅打了声招呼就从船上跳下去了。只留杨戬在那还不知所措着。

早晨，街道上已经有了些人。仙妖从家里出来，陆陆续续的往自己工作的地方去，一路上大家闲庭信步有说有笑。有几个妖怪比较自来熟，见了沉香还打招呼。可沉香现在没心思跟他们多聊，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往白栀医馆冲。

“看内个小子，谈个恋爱这么粘人，没出息。”一个妖怪回头看了眼沉香逆着人流的背影，嘲笑一般的哼了一声。

“啊？和谁啊？”另一个妖怪听了，也八卦的转头看，但是沉香已经跑远了。

“和白栀姑娘啊。”那妖怪说着，狠拍了一下身边人的后脑勺。

“啊？真的？”周围一下子凑上来了好几个人，都想打听打听白栀的八卦。

“哎呀哎呀，等中午下工的，再跟你们讲。”那妖怪指了指旁边的酒馆，然后拐了个弯就去上班了，那短暂聚起来的一群人也散开各自去了自己的岗位。

大家都起来工作了，白栀自然也起来了。不过她也没什么生意，只能坐在椅子上拨弄着算盘珠解闷。突然门口闯进来一个人，把她手里的算盘都吓掉了。

“不好了白栀，我两位叔叔好像食物中毒了。”沉香双手撑在白栀面前的桌面上，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下来。

“你别着急，带我去。”白栀从柜子里拿出那个锦囊，跟着沉香往外走。

沉香步子特别快，外面人多，白栀也不敢彻底甩开步子跟，于是被落在后面几步。街上的人不少，白栀跟在后面有些艰难的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里穿过去。

“白栀，拉着我。”沉香放慢了脚步，向白栀伸出手，白栀没想那么多，毫不犹豫的搭上了自己的手。

沉香在前面快步走，白栀在后面小跑着跟，两人靠着手牵手联络在一起，吸引了旁人纷纷侧目，大家心照不宣的给二人让出了一条路，两人很快便就离开了那条街道。

“白栀，来。”到了飞船旁边，沉香来不及等梯子放下来，想都不想直接就抱起白栀往上爬。金色的玄功从地面顺着船身向上最后落在甲板上，留下一道未消散的光芒。沉香在六双眼睛的注视下轻轻把白栀放下，还帮她理了一下歪了的发簪。

“两位叔叔，请问感觉怎么样了。”白栀走到趴在桌上的两个人身边，轻轻的扶着他们靠在椅背上。分别捏了捏他们手腕上的脉搏。

“这里特别疼，像是有东西在我肚子里拧我。”老姚头上冒冷汗，眉头皱在一起，给白栀指最痛的位置。

“早上吃了什么？”白栀走到另一边给老康也按了按腹部，确定一下疼痛的位置。

“都在这。”老康抬了一下下巴，示意白栀往桌上看。

那桌上是没收下去的豆腐脑和油条。白栀用勺子在豆腐脑里翻了翻，又看了一眼那个勉强能称作是油条，其实还夹生的面，抽了抽嘴角。

“卤水放多了，面也根本没熟。干嘛吃这种东西。”白栀从腰间掏出锦囊，埋怨的看了一眼沉香，这一眼给沉香看的都直了直身板，可紧接着沉香开始想不通为什么白栀突然对自己生气。

“这锦囊是法器哎，你在哪偷得？”看了这好东西，老姚心直口快一下没控制住问了出来。下一刻老姚就看见白栀脸色一变，于是赶紧又说肚子疼趴在桌上。

“这不是偷的。”白栀没生气，笑着回答了，随后在锦囊里掏了掏，拿出了好几种放药材的盒子，又拿出了一杆铜制戥子，抓药称着。康姚干瞪眼看，肚子疼到恨不得直接干嚼了这些草药。

“厨房在那边，我帮你。”沉香见白栀都称完了，要上前帮帮忙。

“你可别了吧，给我弄成那样可怎么办。”白栀眼珠滚了一下，往桌面示意。抢过沉香手里的草药就跟着杨戬指的方向往厨房的方向走了。

“冤枉啊……”沉香也算知道了为什么白栀不给好脸色，合着是以为这一桌的黑暗料理是自己做出来的。

“抱歉啊，我一会儿帮你解释。”杨戬拍了拍沉香的肩膀，道歉的语气很是诚恳。沉香只浅浅白了一眼，躲开了杨戬的手，赌起气来。

“舅舅今天怎么心血来潮突然做这些，该不会是想念清……”

“就是感觉好久没吃了，想试试。”

沉香口中那个名字还没说完，杨戬就直接打断了他。话音落下，整个甲板上又安静了。这时候慌忙的打断，跟肯定沉香的话没有任何区别。船上呆的时间长的几个人都清楚得很，会做且做过这种早餐的只有一个人，可那个人早在百年前就已经遁入轮回了，现在或许已经成了万物之一也说不定。杨戬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确实有些过激，抿了抿嘴唇。在这奇妙的氛围下，老姚都不好意思呻吟出声音了。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直到白栀端着两碗汤药出来才终于打破了沉寂。

“趁热一口气喝下去，一刻钟之内准能好。”白栀把药放在康姚两人跟前，他俩像是久旱逢甘霖的难民，争先恐后端起碗就往嘴里灌。

“哎呀。”老姚喝干净碗，靠在椅子上抹了抹嘴唇。汤药喝下去，就感觉好了一半，静静的坐了一小会儿，就感觉好多了。

“白栀姑娘医术了得啊，已经不太疼了。”老康向白栀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等都吸收完，就彻底不疼了。”白栀也微笑着回应，回头一下变了一副表情恶狠狠地瞪了沉香一眼。

“白栀，不怪沉香。这早饭是我做的。”杨戬挠挠头，笑了两声缓解尴尬。

“啊？”白栀感觉不可思议，尴尬的赔笑两声。

“白栀姑娘以后都会呆在这里吗？”哮天挪过来，变成人形发问，把白栀吓了一跳。

“这是哮天，你别怕。”杨戬赶快走过去，拎着哮天的后颈把二人的距离拉开。

“应该会吧，其实我也不知道。”白栀走近了一步，蹲下伸手温柔的摸摸哮天的小脑袋。

“白栀这么厉害，一直留在这里多可惜。要不以后跟着我们吧！跟着我们浪迹天涯，去仙界各地救死扶伤！”哮天挥舞双臂，激动的不得了。一把抱住了白栀，嗅着她身上草药味的同时，向后面的沉香眨了眨眼。沉香也笑着偷偷给哮天比了个大拇指。

“是好提议啊。”老康捋了捋胡子，一直觉得哮天笨笨的脑袋想不出什么好点子，今天却是让人刮目相看了。

“对啊，你不是还愁着不知道以后去哪吗？跟着我们岂不是很好。”沉香蹲在白栀身边，眼里有柔情似水。

“这，合适吗？”白栀眉眼弯弯，下意识的往杨戬的方向看过去。

“以后再议吧，今天真是谢谢白栀了。”杨戬含着笑，语气里隐隐透出转移话题的意思。他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了一串银两。

“不用的，都是我应该做的。”白栀站起身连忙拒绝。

“这多不好意思。”杨戬没有收回手，白栀也没打算接。

“舅舅，你收回去。要不晚点我去找你吧，带你去别的地方转转玩玩，我请客，就当谢礼了。”沉香按下杨戬的手，另一只手拍了拍白栀的后背。

“好呀，那我就先走了。二爷再见，两位叔叔再见，还有哮天。”白栀向各位摆了摆手，之后一跃从飞船上跳了下去，缓步往医馆的方向走。

沉香一直注视着白栀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所能看见的道路尽头。随后转过身，盯上杨戬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