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哎呀，是沉香回来了！”飞船上，老姚隔着老远的就看见街上跑动的沉香，一边放下悬梯，一边向身后喊着。哮天听见叫唤，从船舱不知道哪里跑了出来，在甲板上急不可耐的蹦哒，爪子摩擦在地板上喳喳作响，吐着舌头哈着气，一副恨不得立马扑到沉香怀里的样子。

“这小子，可算是知道回来了。”老康站起身来，捋了捋胡须。

“沉香，来，看看是谁回来了？”老姚抓着沉香的胳膊，把他拉上船来。哮天见真是沉香，冲上去绕着他转圈，而沉香则是低着头，不管不顾径直往船舱的方向走。

“是舅舅回来了！有没有想……”

嘣——

船舱的门被狠狠地甩上，不由分说的打断了寒暄的杨戬，同时也直接把甲板上热情招呼的三人一狗隔在外面。

“我……”杨戬的声音低下去，尴尬的想把抬起打招呼的手放下，却又觉得无所适从，索性就挠了挠后颈。哮天嘤了一声，在船舱门口来回踱步，又用爪子挠了挠门，想叫沉香开门。可只能听见沉香毫不犹豫的越走越远，最后消失的脚步声。

“沉香这是怎么了？”杨戬不解，扭头询问老康老姚，换来的只有更加迷茫的表情。

“沉香这孩子，昨天还笑呵呵的回来放过东西，今天这怎么这么生气……”老姚抠抠头皮，音量也越来越低。

甲板上顿时安静的出奇，三人好像都很默契的闭嘴，竖起耳朵想要听听船舱里沉香现在在干什么，想要猜一猜到底怎么回事。但是听了半天，也只能听到哮天在门口走来走去的声音。

“要不我去问问！”老姚放不下心，踏着大步就往门口走去，却被老康一把拦下。

“胡闹，要去也是二爷去，我看现在的情况，还是先让孩子自己冷静冷静吧。”老康挡在门前，尽力压低声音说话。哮天抬头眨巴眨巴眼睛，之后垂头坐在原地，轻声呜咽一下。

“嗨呀，沉香这阴晴不定的性子，我是琢磨不透了。”老姚也觉得老康说话在理，退回甲板上。

“沉香在我不在的时候都怎么样啊。”杨戬靠在船舷上，眉心稍稍聚拢。

“他啊，挺多天也不回来一趟，回来最多也就呆一个晚上，跟以前一样。”哮天跑到杨戬脚边，化成人型盘腿坐着，语气分不清是委屈还是抱怨。

“有的时候回来，看着可高兴了，还有的时候不太高兴，但也不像今天这样……”老康微微仰头回忆了一番。

“他回来都是因为什么回来啊。”杨戬摸了摸下巴。

“要不就是回来送东西，要不就是回来洗个澡收拾收拾行头，歇一晚上。”老姚也跟着思考起来，但大家想破头也想不出来沉香今天到底怎么了。

“送东西？什么东西。”杨戬站直起来，想让老姚继续说下去。

“就是膏药啊，还有一些药膏药粉之类的，还挺多呢。”老姚伸手指了指放在一边的一个木箱子，这些都是沉香拿回来的。

杨戬刚想上前瞧瞧，还没等走近，突然就听见船舱里扑通的一声，是什么东西砸进水里的巨大声响。直接把甲板上的三人惊的定在原地不敢乱动。

“这是……是在洗澡吧……”老姚的声音更低了，就好像沉香是顺风耳，再大点声就能被他听见一样。

“应该吧……”老康也跟着低声耳语。

“要不还是去问问？”老姚声音低的都快听不见了。

“还是再等等吧。”杨戬把木箱盖子打开，扫了一眼之后又合上，用正常的语气语调说着。

“也是，沉香这孩子，等想说了之后自然会说的。”老康轻轻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船舱里水的声音一直没停，估计是沉香在里面换水换了好几次，至于其他的声音，就算有，也都被在水里扑腾的声音盖过去了。

“所以，二爷啊。你觉得他这是怎么了。”老姚凑到杨戬身边，用手肘轻轻怼了一下正在认真思考的杨戬。

“我觉得……”

砰——

船舱的门突然又被沉香打开了，他低着头站在门口，头发还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珠，披下来的头发浸湿了肩上，留下一圈深色的水印。一缕一缕的刘海挡在面容前面，完全看不见他是什么表情。衣服也换了一套，黑色的围肩终于被换掉，又换回了大家熟悉的样子，不过因为黑色围肩戴的太久，现在的模样倒是让康姚两人觉得不顺眼了。兴许是因为刚洗完澡的缘故，身体里散出来的湿气把布料粘在身上，勾勒出矫健的轮廓。随着一呼一吸，肩膀也跟着起伏。

老康老姚被沉香自带的气势吓到，完全不敢动，只是转了转眼球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在看到和自己同样受惊的表情之后，随之又求救似的看向杨戬。而杨戬现在也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不敢乱动，微微张着嘴却把刚才想说出来的话全部生生咽下，望向沉香的方向，等他先做点什么。倒是只有哮天没什么畏惧，小声嘟囔了一句：

“他身上的草药味没了耶……我还觉得挺好闻来着。”

说罢，哮天鼓起嘴低下了头，又不甘心的抽了抽鼻子狠狠嗅了一口，估计是没闻到熟悉的味道，看起来更难过了。听了这话，杨戬抿了抿嘴唇，神情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沉香啊，头发没擦干，别来甲板吹风，小心着凉。”杨戬见沉香迟迟不开口，于是主动打破尴尬的局面。

“我没事……”沉香的声音不大，听起来有些沙哑。这时他才终于抬起头，伸手把眼前的头发一把捋到后面。三人这才看清他的脸庞。

“沉香，这嘴怎么回事啊？被人打了吗？谁欺负你，我们去揍他！”老姚一眼就看见了沉香嘴唇上的血痂，管不了那么多直接绕过老康伸出的手臂走到沉香身前，捏起他的下巴，转到左边瞧瞧又转到右边瞧瞧。随后又扒开他的嘴唇，想要检查口腔里面的情况。沉香皱起眉毛，抓上老姚的手腕，把脸从他的手上挣脱下来。

“老姚，差不多行了！”老康把被沉香挣脱，有些晃神的老姚往后拽了一步，虽然没像老姚一样冲上去关心，但老康的视线也一直落在沉香的嘴上没有移开过。

“沉香，是有什么话想说吗？”身后杨戬的声音传过来，他走近几步。杨戬也看见了沉香嘴上的伤痕，但比起这个，他从刚才就更注意沉香眼上微微鼓起的浮肿。这小子，嘴里的伤多半是自己弄得。

“是……”沉香应了一声，却没继续往下说。

甲板的风吹在沉香的身上，直到衣服已经不沾在身上，头发也不往下滴水，他也没再吭声。

“沉香……”老姚叫了沉香一声，沉香抬眼看去，看见他焦急担心的眼神。

“我不单干了，以后都跟你们一起……”沉香语气不咸不淡，感觉像只是来通知一声。

康姚两人对沉香的决定十分意外，睁大双眼互相看着，试图在对方的眼里找到答案。之前迫不及待单干的是沉香，回来不久留的也是沉香。不久之前好言相劝让他跟着一起他也偏不干，一门心思要自己搞，感觉天王老子来了都拉不回来他，结果现在就这么平静说要一起了，这还是沉香吗？

“不是说你要抓住那个大盗吗？怎么又不抓了？”杨戬倒是镇静，两手叉着腰绕过康姚两人，站定在沉香身前。

“她不是需要抓的人……”沉香明显的哽了一下，又低下头，一缕头发从头上垂在眼前。

“哦？”杨戬一挑眉毛，扬起语调。

“……”沉香不再继续说话，避开杨戬的视线，抿紧嘴唇，压在血痕上。

“好啊，有沉香一起，我们就不愁吃穿用度了！”老姚受不了尴尬的沉默，赶紧转移话题，热情的把胳膊搭在沉香的肩上。老康也跟着笑起来，捋了捋胡须。哮天也读懂了空气中的微妙气氛，化成哮天犬吠叫的跑到沉香身旁，抬起前爪搭在他的腿上。

“老康，你不是说其他地方赏银更高嘛，消息准确吗？”沉香揉了揉哮天的狗头，嘴角扯出一丝微笑。

“准确，绝对准确。尤其是方壶那边，悬赏令的赏钱都不低。”老康赶紧回答。

“那明天就去方壶那边碰碰运气吧。”沉香的语调好像变得和以前一样了，懒懒的伸了个懒腰长出一口气，神态也变得柔和了不少，这也让老康老姚松了一口气。不过在杨戬看来，他眼里混浊的情绪丝毫没有一点改变。

“我早点睡了，晚安。”沉香向几人摆了摆手道别，弯腰给哮天顺了顺毛，扭头就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木门合上，又再没有动静。

“头发擦干啊！”杨戬提高音量向沉香喊了一声，可这次却没有等到沉香数落自己唠叨的话语。

“二爷，这……”老康忧心忡忡，还是放不下沉香。

“他既然说跟着咱们，那明天就带他去吧。就当是给他放松一下心情。”杨戬敲了一下脑袋，自己没有什么照顾孩子的经验，一直以来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好吧，也只能这样了……”老姚叹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沉香的房门。

“不用着急，等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们。”杨戬这样说着，语调平稳，而视线却落在沉香回来走过的街上，向远处延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