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哎呦，沉香，你可算是回来了！这几天上哪了？我们可都担心死你了！”沉香刚一上船，老姚和老康就赶紧围了过来。哮天也嗅了嗅，然后一下扑到沉香的怀里，湿润着舌尖，舔了舔沉香发黑青的眼睑。

“前两天那大盗不是又出手了吗？虽然没有叫我遇上，可惜了。”沉香把哮天放下，抹了抹留在脸上的口水。

“你这调查起来也没个头，这么多天在外面也不回来，多叫人放心不下啊。”老康拍了一下沉香的脊背，发出一声闷响。

“你们也是，最近有没有听说什么令人在意的事，不论大小都跟我讲讲。”沉香一屁股坐在舅舅经常坐的安乐椅上，吱嘎吱嘎的摇了两下。

“这倒是没有什么，我们跟你忙的也不是一个事，问我们也没啥用。”老姚无奈叹气。

“沉香啊，你也别揪着那个大盗不放了。最近这其他地方的悬赏令，比蓬莱这里贵很多呢！赏银捕手们可都去搞别的单子了。咱几个一起，跟着多接几个单子，赚它的盆满钵满不好吗？”老康捋捋胡子，语重心长的跟沉香讲道理。

“我不。你们要想去搞，就跟着我舅一起，不用管我。”沉香翻了个身，背对老康。

“二爷最近出门了，你要是不跟我们，我们哪敢擅自做主啊。”老姚走到沉香脸朝着的方向，弯腰蹲下与他视线平齐。

“哼，看来某人根本不担心我嘛。去哪了他？”沉香从椅子上立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脖子。

“岐山。”

“怎么突然想起来去那了……都多少年过去了。”

“这不又是一个十年了嘛，入秋了，二爷难免会想些往事。 ”

“都不带上我……”

“二爷这不是对你放心嘛，不想打扰你，就自己去了。”

“行吧……那等我抓住那盗贼，再去看她。”沉香低头盯着脚边的地面发呆，时间过得真快，这都过了多少个十年了。自己从前还是需要别人保护的小孩子，现在就算自己单干也不会有什么事。

“不聊这个了，老姚，你腿怎么样了？”沉香嘴上说着关心的话，却是抬脚轻踹了一下老姚的膝盖。

“哎呦喂！！你小子没轻没重！不踹这一脚我还不疼呢！”老姚抱着膝盖半躺在地上鬼叫，看来是真没好利索。

“今天不早了，明天我再去帮你弄点膏药。”沉香站起身抱肘，视线留在远方某处。

“都知道关心我们了，沉香真是长大了。”老康看着躺在地上的老姚轻笑一声。

“切，都怪他每天乱叫太吵了，不然我才不给他找药呢。”沉香偏过头，后颈微热。

“行了行了，沉香去好好歇歇吧，别把自己累垮了。”老康推着沉香的肩膀，绕过还在地上没有起来的老姚，把他送到了船舱门口。

“知道了，舅舅回来之后告诉他一声吧，说我回来过了。”沉香关上舱门之前，最后叮嘱老康一句，看到他点点头才关上舱门。

这一夜，躺在熟悉的床铺上，沉香才睡了个安稳觉。

“我走了！晚点回来。”沉香把新拿的银两往怀里藏了藏，因为一直以来都专注于一千贯的盗贼，根本不去抓别人，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也只能出此下策偷点他们的余粮。

蓬莱城的清晨跟半睡不醒的人一个样子，天色蒙蒙亮，街上清净的很。这景象沉香近几天看了许多遍，要说与往常哪里不同，那应该是入秋之后才开始有的朝露吧。越接近目的地，沉香的步伐就越轻快，敲开医馆的门，还是熟悉的草药气息。

“来啦，怎么样，抓到她了吗？”白栀引沉香进来，在桌前给他拉了把椅子。

“没有……但是我最近好好调查了一番，还算有点收获。”沉香坐下，把凳子往前拉了拉，好像迫不及待的要分享自己的收获。

“哦？说来听听？”白栀坐在沉香对面，也向前探了探。

“就是……”沉香微笑着开口，刚要往下说就是一个急刹车，嘴角也沉下去一点。

“嗯？”

“挺无聊的吧……你也不了解赏银捕手这些事，总听我滔滔不绝的，会觉得无聊吧。”沉香往后靠了靠，有些费劲的扯出笑容。

“不会啊，我倒是很感兴趣。听你讲这些事，就好像体验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呢，我觉得你真的很努力哦。”白栀对沉香的反应有些惊讶，转而就是温柔的笑颜。

“那好吧，我跟你讲哦。前几天不是有一家的一个盒子被盗了吗？”

“嗯，听说了。”

“我当时不在附近，后来才赶到的。听说那盒子里装了一千贯钱。”

“啊，偷了这么多？”

“是啊，但我听到了一些坊间传言，说前几天有天兵去提醒过那家的主人，让他增派守卫，还提出可以拨一部分天兵来协助擒拿盗贼。”

“啊？也难怪，毕竟那盗贼得手了那么多次，再这样下去天兵估计真的会出马也不好说。”

“是，但是那家主人拒绝了，据说那主人还有些慌张。很奇怪吧。”

“哎？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所以最近几天我调查了一下蓬莱之前被盗的几家，我发现他们丢了东西之后都没有继续报官走正常的流程。就这样一了百了了。”

“也是啊，走正常流程的话，行径这么恶劣的盗贼早就应该被官方处理了，哪还能轮得到赏银捕手啊。”

“是，我觉得这事蹊跷。估计我舅舅早就意识到了什么，才不想掺和这事。我这么长时间居然才发现不对！”

“确实不对，所以你怎么看呢？”白栀又把身子往前探了探，期待沉香的想法。

“我想……”沉香压低声音，眼神犀利又坚毅。

“嗯。”白栀紧盯着沉香，不知为何也跟着紧张的手心溢出汗水。

“我想她一定跟那官府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就是官府里的人！被盗的人家走正常流程报官，被她从中截下！”沉香拍了下桌子，为自己这如此完美的结论所折服。

“啊？”白栀那一瞬间表情是僵硬的，紧接着又带上了点生无可恋。

“估计前两天被盗的那家主人兴许是看出了什么端倪，被她发现了之后，她就利用职务之便派人去威胁他！这就是为什么说主人当时有些慌张了！”沉香没有要停的意思，白栀的神情也越来越拧巴。

“等一下，可是，不是说天兵是去提醒的嘛？”

“坊间的传闻信一半就好了，天兵进到家里跟那主人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估计都是出了事以后大家后知后觉的猜测而已。”

“这……好吧。”

“也难怪舅舅不愿意掺合，毕竟他不想跟官府有瓜葛，这样想的话一切都合理了。”沉香双眼冒光，白栀是有点彻底看不下去了，转身给沉香倒水。

“那，你也别掺合了吧，这背后估计很复杂……”白栀无奈叹气，心想这傻小子，都已经调查到这种程度了，还能得出这么离谱的结论，也不知道杨戬是怎么答应他出来单干的。现在也没办法，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不。就因为如此，我就更要把她拉下台！身居高位还品行不端，这样的人如果被放过了日后只会变本加厉。我做这一行是为惩恶扬善福泽苍生，不管付出多少代价，我都要让她罪有应得！”

“啊……”听罢这话白栀手上一抖，水倒的太多从杯子里溢了出来烫的手指泛红。微微偏头就对上了沉香坚毅的双眼，真诚又倔强。白栀表情舒展，哼笑一声，把水杯递给沉香。

“真好啊，倘若人人都像你，那这世上早就没有那么多恶了。”白栀重新坐下，对沉香很是欣赏。

“哎呀，别拿我说笑了……”沉香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发热。赶紧端起水杯喝下，转移注意力。

“没有拿你说笑，我是认真的。能认识你这样的人，真是我的荣幸啊。”白栀笑容加深，眼神和语气都十分真诚。

“你也很好……”这些话太过于直接，听得沉香耳根发烫。靠在椅子背上，不知所措，已经没有余地给他继续往后躲了。

“是认识我让你觉得很开心吗？”白栀噗嗤一笑，觉得有趣便继续追问。

“……还行吧，至少你能听我讲这些。”沉香把杯子放回桌子上，耳朵上的红晕已经延伸到了脸上。

“哈哈，真好。”白栀捂起嘴笑出声。

“我……我先走了。再去调查调查，以后再来！”沉香从椅子上下来，步伐明显比平时快了不少，大步走到门口对白栀挥挥手，然后就消失在了白栀的视野之中。

“哎呦，这傻小子。”白栀倚在桌子旁，还是止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