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然后他听见他说：“唐九洲，我们谈谈。”

　　他醒了盹儿，几乎称得上惊慌的把手藏在背后，嗓音带着哑意，“好……在哪里谈？”

　　罗一舟没想到他这么配合，他以为对方会说“行程表里没有这一项”之类的公事公办的话。

　　他其实有一点累了，公演舞台消耗掉他大半的体力，而未曾到场的这个人又让他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来的落寞。

　　于是他说：“就在车里，可以吗？”

　　唐九洲点头，对助理说：“你先回去休息吧。”他一边交代，一边偷偷摸摸的拿过车载香水，不动声色的喷了好几下。

　　等罗一舟上车时，狭窄的车内充斥了廉价的车载香水和酒精混合的气味，他蹙眉，“你喝酒了？”

　　唐九洲顾左右而言他，“你想谈什么？”

　　——想谈什么？

　　罗一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希望他们再这样下去。

　　可是唐九洲一年来故意疏离的态度让这个局面蒙上了一层严丝合缝的冰罩，连下手都不知道该在哪里好。

　　罗一舟只好从开头讲起，眼珠一错未错地盯着唐九洲，“一年前，你说你不想做偶像，不想做主持人，也不想做程序员，想做我的助理，赵姐辞职后，你就成了我的经纪人，我没有过问，我告诉自己，这是你的人生，你的选择，我得尊重。你故意疏离，不提从前，我也照单全收，我告诉自己你有苦衷，所以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过了一年——唐九洲，你现在能告诉我吗？你有什么苦衷？”

　　酒精在作祟，从胃里起来的疼痛一路蔓延到大脑，香水的味道快散了，酒味就更加浓重。唐九洲想开窗——但是不能的，万一被狗仔拍到，到时候他的最后一个梦想也没了。

　　他好想哭，被酒精折磨得昏涨的大脑叫嚣着哭诉——但是也不能的，连苦衷都不能有。于是他只好把头垂得很低很低，以此来躲避罗一舟的视线，以此来掩饰泛红的眼眶，并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你去问月亮呀。”

　　罗一舟觉得搞笑，他竟然在和一个醉鬼谈心，“你喝醉了。”

　　他坐到驾驶位，“喝酒的小兔子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

　　唐九洲头垂得还是很低，过了好一会儿，他小声说：“是呀。”

　　然后他蜷在后座，睡着了。

　　罗一舟瞥了一眼唐九洲，一米八几的男人，缩在狭窄的后座，怎么看怎么可怜。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脸色更加疲惫，比他还不如。

　　“你什么时候也会喝酒了呢？”罗一舟喃喃，收回视线，专心开车。

　　“罗一舟……”

　　“嗯？”

　　“罗一舟……”

　　“怎么了？”

　　“罗一舟……”

　　罗一舟只好放慢车速，偏头去看唐九洲——他没有醒，皱着眉，嘴唇干裂泛白，一张一合间只有那三个字。

　　“罗一舟……”

　　罗一舟觉得自己好像被满车的酒味灌醉了，头脑发涨，手足无措，前方的路况看不清，车载导航也听不懂，他只好停车，像是要把唐九洲的呓语听得更清楚，从驾驶位探出半个身子，艰难的凑到唐九洲身边。

　　他听见他说：“罗一舟，抱抱我……”

　　带着哭腔，支离破碎。

　　罗一舟那一颗心像被泡在酒酿里，涨了，醉了。越界了，疯狂了。

　　他亲了唐九洲。

　　凑过去的嘴唇温热的、柔软的，触碰到的肌肤同样是温热的、柔软的，肌肤相亲，在黑夜里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

　　月亮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但它不说话。

　　就像四年前的某一个夜晚，它看到唐九洲小心翼翼的亲吻，但保持缄默，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