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惊讶于他的出拳速度,堪堪躲过拳风:“你怎么回事?”
“这不该问你吗?”宋轩停下拳头,一把抢过录音机。
宋轩脸色冷得令他有些心慌,他态度软了下来,主动道歉:“宋轩……对不起啊,我刚刚说的,你别往心里去,我……我那是口不择言了,我真该死,我不是故意的……不该擅自拿你的东西……”
宋轩微微放松了一些,转过身来正眼看他:“……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你不该随意碰,更不该这么说。”
刘文头更低了,终于意识到刚刚自己多么莽撞:“对不起……”
“吃饭了吗?”
刘文摇头,宋轩从布袋里掏出两个包子:“今天去食堂晚了,没有饭菜,只剩下包子了。”
刘文知道这是他变相的接受道歉,主动接话:“嗯?那群小崽子不听话?改天我去教教他们如何尊师重道!”
宋轩给自己倒了杯水:“别瞎说,我批改作业有些慢而已。”
事实是他心里一直想着某人,扰得他无法专注工作。
今天这事儿让宋轩清清楚楚看明白自己的内心,他无法骗自己对刘文那份感情是假的。
这个世道人们古板迷信,将不同于自己的异类用各种方法斩杀,总要编出个由头按在异类头上,确保自己才是主流,才是正道。
不择手段,残忍至极。
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回了一趟老家,村口几个壮汉架起一个人,跟在大巫后面。
那人看上去神色清醒,嘴里不停大喊我没疯,疯的是你们!你们都该死!
顺路的缘故,宋轩走在他们后面,从路人嘴中知道了这闹剧梗概。
这年轻男人被水妖附了体。
宋轩觉得好笑,封建迷信。
那水妖操控着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宋轩笑不出来,他明白人们这是开始排除异己了。
巫师说,这水妖藏得太深,她无法祛除,唯一的办法就是火烤,温度到了水妖自然就跑了。
宋轩手指微微收紧,水妖跑了,人也死了。
到了岔路口,宋轩与他们分道扬镳,不少人跟着过去凑热闹了,宋轩在路口微微逗留,听见了火燎伤皮肤的声音,听见了那年轻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叫,还有另一位被绑在木桩上,脸正对着那熊熊烈火,以及痛苦的恋人,面目全非的恋人,即将死去的恋人。
你们放过他!你们放过他!他没疯!
宋轩从来没有听过这么痛彻心扉的悲鸣。
宋轩无法在原地久站,嘶吼声成了催命符,逼得他不得不快步离开。
宋轩太清楚后果了,他不愿有一天自己也成了大众眼中的异类,也不愿刘文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厌恶或悲痛。
及时止损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刘文的脸凑到他面前,提高音量。
宋轩被一嗓子吼得回过神来,略带嫌弃地把他的脸推开:“笨死了,离我远点。”
刘文指着修好的房顶邀功,微微抬起了下巴:“隔壁伯伯教我的,但是我自己修好的哦!”
宋轩根本没看那坑坑洼洼的屋顶,眼里笑意遮掩不住,“嗯,很棒。”
他清了清嗓子,终于说出那句话:“你……在这住的时间够久了,欠我的都还了,你是时候该走了吧。”
刘文笑容僵在脸上,“我,这……我真的尽力了,这是我第一次补房顶。”
宋轩噗嗤一笑:“不是房顶的事,你还住上瘾了?”
“我猜到了,你身份不简单,一身是血来到我这是避难的吧,住的时间这么久,你不怕你的仇家追来吗?”
刘文微微抿嘴,没想到分别的这一天来的如此快,他原本还想在这世外桃源多待几天,奈何主人先下了逐客令。
“那我明天走吧,你看着这天都黑了。”宋轩叹了口气,也不急于这一时,点头同意了。
两人出奇的沉默。
“我还没还你钱呢,我这伤废了你不少银子吧?”
宋轩不太想和他有更多的交集,只是摆手,“不用还了。”
刘文从那语气中听出来一丝倦怠。
这到底怎么了,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宋轩的态度急转直下。
嫌他什么都不会,是个累赘吗?
洗漱过后,宋轩先一步躺在榻上,面朝里,像前几个晚上一样只留背影给刘文。
刘文盯着他的发顶发呆,离开的这一天是必然的,真正来临时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像是预判不到的梦境,总是绚烂荼蘼,溺身其中,不知什么时候会有结局,或许下一秒就该是梦境坍塌,又或许可以在绮丽中耗完半生。
宋轩忽然翻身,黑夜里两双眸子赫然撞在一起。
刘文即将在他眼中窥见某种惊天秘密,可是宋轩闭上了双眼,“快些睡吧,明早就该离开了。”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他身体里某个器官正在轰鸣,刘文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得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所幸他被自己的心跳声干扰,没能听见另一个人的心如擂鼓。
在梦里,刘文回到了小时候,姥姥带着他在梨园听曲儿。曲子不像京剧那样锣鼓喧天,婉约的另有一番风味。
戏子莲步轻移,眼神缱绻,咿咿呀呀唱着曲儿。“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牡丹亭》。
这曲子他熟,姥姥最喜欢,还有谁……也喜欢?
“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
哦,宋轩,那个国文先生,他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