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济（上）

半个月过去，顾一野的病房里不再有专家和医生进出。阿秀和管床的护士成了朋友，她学会了如何观察和使用仪器，向护士请教如何更好地护理顾一野这样的病人。虽然她帮不上太多忙，但她也没有闲着，也在学习，她知道这些在未来的日子里都用得上。她已经有了长久坚持的觉悟。

胡杨上飞机前，又过来看了顾一野，在他床前站了许久，最后送给她几本书，是她用得上的。她连声道谢。

“不用谢。”胡杨低着头道，“我……可以帮的忙也有限。”

她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她，说顾一野有什么变化或状况，也可以打电话给她。

阿秀收下了，道:“你一个人在国外也很不容易，让人钦佩。你也要保重啊。”

胡杨点点头，道:“顾一野……拜托你了。”

阿秀点点头，“你放心。”

胡杨沉默了片刻，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从北京那边来了一个小老太太，顾衡领过来的。介绍之后才知道，这是常年照顾顾家父子生活起居的老阿姨，自顾一野八岁起，在顾家十多年，姓姚。姚阿姨一见到病床上的顾一野就哭了出来，好在觉悟也很高，把自己关在卫生间一会儿就出来了，对她说，阿秀姑娘，我来跟你换班儿，跟我说说，要做些什么活儿？

顾衡把阿秀叫了出去，对她说:“姚姨是看着顾一野从小长大的，我叫她过来，是想让她跟你换换班。”

阿秀点点头。

“作为顾一野的父亲，我十分感谢你对他的感情与照顾。这段日子，我也知道你非常辛苦。”

阿秀摇了摇头。

顾衡看着这个憔悴然而美丽的年轻女人，道:“但我必须让你了解实情，顾一野不知道何时会醒来，甚至，很有可能不会再醒来。未来的路，也许根本看不到希望。”

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道:“你有权利作另外的选择，没有人会怪你。我不会，顾一野也不会。”

顾衡看上去消瘦了许多，眉头紧锁，额间皱纹显得更深，连两鬓的白发似乎都多了些。但身形依然笔挺，看着阿秀的目光，凝重却柔和。

阿秀鼻子发酸，她不让自己哭出来。

“不，我不想做别的选择。他不醒来，我就陪着他。”

顾衡眼里闪现微光。

“孩子，这会是一段很艰难的路程。不知道有没有尽头，甚至也不会有答案。”

阿秀挤出一个微笑，她猜比哭还要难看，可是她想向这位老人，一个父亲与军人，表达一点乐观与安慰。

“也许我年纪轻，不经事，但我想坚持一下。我也不知道能有多久，但总归，也要坚持到实在坚持不下去为止。”

她不算聪明，也够不上是个多么勇敢的人，唯有身上一股韧性可堪自勉，并不是一个内心毫无力量的女人。她想让眼前的老人也能看到这种力量。作为至亲，他所承受的打击与痛苦远胜于她，却仍然像个无私的长者，请她慎重考虑当下的选择。

顾衡接收到了她所想传达的力量。他微微点了一下头，低声道:“我了解了。”

老人离开前，向她敬了一个军礼。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顾衡在国外的执教期并未结束，因为种种因素上的考虑，他要回到国外继续执教，直到明年夏天才能结束工作回国。

我亲爱的一野，现在，只有我和姚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