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长吸一口气,抺干了脸上的泪,点了点头。
她出了军总医院,走了几条街,找了个便宜的旅舍,先给自己洗了一个澡。热水从头顶的淋浴头里洒下,她机械地搓洗着头发和身体,一边失声痛哭。怎么会这样?明明一切都好好的,那天晚上他们还在车里亲密地相亲相拥,他还隔着院子门向她道再见。他们也说好了明年夏天就结婚呀……
她哭得声嘶力竭,好在水声掩盖了她的声音。她洗完澡,也哭够了,穿好衣服出了门,找了个小店,强迫自己吃了点饭菜。又给八月镇梅记打了个电话,在电话里同张小飞说了几句话,然后挂上电话又回了旅舍,躺下睡觉。睡到第二天上午,她觉得自己休息够了,又回了医院,路上买了一张可以折叠的钢丝床。
顾衡另外请了好些位国内专家对顾一野的情况进行会诊,每天病房里都有专家医生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忙碌异常。阿秀本身所具备的医学知识并不比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普通人多出多少,专家口中那些艰深的医学名词对她来说也很陌生。她只是跟在他们身旁倾听,沉默地用耳朵听,运用一切知识和想像力试图去理解,并期待从中找到希望。
可是顾衡的眉头越皱越深,神情也越来越凝重,直到有一天,医生中出现了一个年轻姑娘,她甚至带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医生。
那姑娘后来避开人,一个人来到病房,趴在顾一野身上痛哭不止。她打热水回来,隔着玻璃窗瞧见这一幕,便站在走廊里等,她想,她大概知道这姑娘是谁了。
等那姑娘哭够了出了病房门,又已经神色如常了,除了一双哭红的双眼。看见她站在门口,姑娘带着点倨傲与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你就是那个遗孀?”
阿秀沉默了一刻,道:“我叫温嘉秀。你可以叫我阿秀。”
“我是胡杨,和顾一野在部队大院一起长大,我们青梅竹马。”
“你好,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但我知道你。”
胡杨挑眉,“顾一野告诉你的?”
她是一个容易给人留下印象的姑娘,个子算不上很高,但窈窕,长着一张聪慧的、俏丽的脸,薄唇与微方的小下巴习惯性地微扬起,显得既倨傲又冷淡,整个人给人一种随时会爆发出锋利言词与强烈感情的不稳定的进攻感。
只在这端详的片刻之间,阿秀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青梅竹马的玩伴,为了阻止顾一野投身军旅能一直追到火车站的姑娘,会遗憾地没能成为他初恋的原因。
“不。他没跟我提起过你。我是从江南征那里知道你的。”阿秀道。
胡杨把脸转向一边,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退出,是因为我尊重他的感情。江南征却拱手将他让给了你。”
阿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他当初选择我,是因为他选择了责仼,江南征当初也是爱他的,但他所做出的选择,没有人能左右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