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

阿秀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听她讲年轻时候和梅伯的往事，听得兴味盎然。老太太话锋一转，突然问她孩子的事，阿秀笑了笑，也就实言相告了。

老太太默然半晌，才道:“你是个敦厚又坚强的孩子，那个小顾也很难得。……你们俩个都很难得。”

阿秀微笑着没有说话。

“你不想去广州，可是因为他？”

阿秀道:“他是军人，我要做好他的后盾。当他从战场回来，疲惫、痛苦、焦虑、紧张……任何一个他需要我的时刻，我希望我都能在，给他一个可以随时栖息的港湾。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用一生去报答他、爱他。”

“可是所谓的爱是会变的，女人的青春是有限的，机会并不常有，时代的发展也会证明自我价值的实现才是女性真正可以依靠的力量……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阿秀点头道:“我明白，可是我还是想选他。”

老太太微笑，摇摇手，再也不说什么了。

阿秀起身告辞，老太太突然叫住她，说:“我想把楼下那半面成衣铺子关了，只做做手工裁缝……你觉得怎样？”

阿秀愣了愣，“好啊。”

租出去吧，那点房租收入可有可无，也实在不耐烦和无趣的人日日照面打交道……，吴雪薇心想。她看了看阿秀，叹了囗气，向她摇了摇手。

阿秀因见梅伯忙碌，中午在小厨房多做了一些饭菜，又特地煲了一锅汤，一齐给前宅送了过去。一连四五天，直到老太太大好，下楼活动，又邀她去买菜，这才不送了。她的那件青花罗及膝旗袍，老太太精工细活，缝了好几天才完工。整个过程，她都特意叫了阿秀在一旁观看。放慢手速，详细讲解。旗袍的历史、发展、流派、制法，面料、花纹、式样的常识……阿秀记得住的就记下，来不及记住的就用笔记记下。老太太另外拿了块普通丝棉布交给阿秀，叫她观摩学习后，照着她的手法，自己理解后，试着裁剪缝制。等老太太的旗袍完工，阿秀穿上身，镜子里的女人仿佛每一片肌肤每一段线条都活了起来似的，既静谧温雅又妩媚鲜活。老太太连连点头。阿秀再换上自己缝的丝棉旗袍，就不太像样子，穿当然能穿，合身也是合身的，但细节处的贴合精致与优雅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可谓形似而神无。她红着脸，将衣服换下。老太太声声带脆地笑个不停，“别难为情。第一次做，算不错了，不比我那一儿一女第一次做的差。”

老太太告诉她，她这是家传手艺，本也没收徒，只传了两个子女。但时代变迁，如今西式时装大行其道，成衣厂遍地，很多老手艺人也改行换向，包括自己两夫妻。广州的店和厂也是以成衣作主要业务，高级订制这一块也只是为了维持培养囗碑，子女接手后，也是走的这个方向。作为手工业者，也时常感慨时不予我。如今年岁大了，便总是担心，好东西会不会日渐失传，传承断绝，后悔没有多教些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