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的清脆嗒嗒声由远及近,云纹大理石的光洁地砖上隐约倒映出一个女人窈窕的身影。是步履匆忙的谢娜,她正在赶往八号化妆间,今天上班她有点迟到了。谢娜披着长发,穿着一件灰色长衫,内里是黑色绫织长裙,表着的花朵颜色鲜艳,浮现着似有若无的立体感。搭配的一双黑色蕾丝罗马高跟鞋,带着成熟的女人韵味,她真的是长大了,和刚到台里时完全不同了。她拎着何炅送的纯黑垂流苏包,戴着一顶黑色圆顶毛呢帽,墨镜还没来得及摘,神色匆匆。不久前接到通知,没想到她真的被台里安排去参加暑期的大型真人秀节目。谢娜还记得就是上次汪涵和何炅维嘉他们讨论的时候,自己说了句玩笑话,没想到还真的就说中了。不由牵起嘴角笑了一下,她听说主持人就定了是何炅和汪涵,这就意味着自己又可以待在他身边了。那次拍完栀子花开的彩蛋后发生的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借着大家办了何炅和自己的生日会,两人的关系似乎又恢复常态了。但是谢娜知道他们两个不过都是在自欺欺人罢了,这些事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忘记呢?不由又叹了一口气,她也不想这样,可是一个女人得不到她想要的生活,自然会去幻想应该属于自己的阿摩岛,也就是男人所说的乌托邦。所谓的幻想国度,若真的嘉,大怒道:看不见老娘今天有好好化了个妆吗?!所以我才会迟到的!维嘉吓死了,赶紧跑到吴昕后面躲着,颤抖着嗓音说:老妹儿快救我!吴昕一手护着维嘉一手拿着台本,极其淡定地说道:娜姐,饶了嘉哥吧。何炅也接话打着圆场:好了好了,娜娜你干嘛不到台里化妆?谢娜一本正经的坐下,指尖点着维嘉说道:因为,我要告诉这个男人,我也是可以做女神的,我也是可以参加偶像来了的!怎么样,当初还笑我,现在服了吧!维嘉欲哭无泪,仰天长叹:一语成谶啊一语成谶!悲哀啊,怎么能让那一众女神跟你这种女神经在一起录节目啊怎么能啊!他这一大串感叹词引得大家都乐了。吴昕憋着笑故作矜持不想让谢娜被气着,何炅和海涛倒是早都笑倒到一块去了。谢娜恼怒地一巴掌拍向桌子:肃静!给我回归正题,好好开会!四个人被这么一吼,马上端坐好了。谢娜满意的点点头:这才乖嘛!几个人开始七嘴八舌探讨即将到来的暑期的节目规划,暑期算是一个收视高峰期,所以每年大家都要开会讨论一下。不过今天,谢娜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本来就来迟了,还不在状态,让何炅不由担心的多看了她两眼。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目光游离着,满脑子还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蹙着那对画的精致纤细的眉,似乎烦躁不安得很。快本的这个小会议结束之后,已经到了中午,之后就没有快本方面的工作了,所以大家都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谢娜依旧神色匆匆,一出化妆间就往电梯的方向走去,她大概是要去停车场开车。何炅看她走得急,隐约觉得她心里有事,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所以跟了上去。越来越接近谢娜,何炅也越来越紧张,虽说两人现在在大家面前的表现与以前无异,但私下的交流真的是少了很多。不过他的步伐仍然没有止住,他还是跟了上去,谢娜进了电梯后看到他正过来,忙摁了开门键等他。今天早上我才从外地赶回长沙的,所以早上没接你一起来。何炅刚进电梯就解释道。谢娜笑着说:没事啦,我真的是因为化妆化太久了,所以才迟到的。哎对了,你怎么走啊?何炅一把搂住谢娜的肩,和她并肩走出电梯,笑着说:你看我这架势,当然是要请太阳女神载我一程了!谢娜挑挑眉:好啊,不过到时候会给你算坐出租的双倍的价钱噢!何炅一脸鄙夷:小妞,你能稍微有点良心不?谢娜哈哈一笑,说道:好了好了,走吧。地下停车场里此时已停满了车,谢娜走到车前,把墨镜摘了,何炅便笑道:娜娜,你不会以为自己成天戴着黑超就没人认得出你是喜神了吧?!谢娜一脚迈进车里,哼了一声说:少废话,再不上来我走了!何炅一把把她拉下来,说道:行了行了,我开吧,你穿高跟鞋还得换,多麻烦啊。谢娜看他一眼,踏着高跟鞋嗒嗒的往副驾上去了。上了车,何炅边系安全带边说道:你啊,还是少穿高跟鞋吧,上节目出席活动穿穿就行了。谢娜冷笑道:呵呵呵,老娘只要一穿平底或者松糕鞋,马上就有媒体写我怀孕!我哪还敢穿别的鞋?!恨不得天天连睡觉都踩着双恨天高!何炅安慰她:没事没事,你管他们呢。而且万一...万一有一天成真的了,你也真没办法再穿了啊,对吧。说到最后,他声音小下去,有些讪讪的。鬼知道以后的事!开车吧。她不自然地把耳际的碎发撩开,直视着前方。车开出去之后,阳光有些刺眼,谢娜伸手帮何炅把遮阳板放下,何炅突然就问她:你今天不开心啊?谢娜愣了一下:啊?何炅看着前方,车子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穿行,车上的轻音乐也掩盖不住外界的纷繁喧嚣。我说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啊?开会的时候连积极发言的兴趣都没有了。他说。谢娜叹了一口气,说道:炅炅你知道这季爸爸去哪儿的嘉宾吗?何炅顿了顿,一下反应过来,问道:你是怕见到他?谢娜摇摇头: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何炅疑惑的问道:那你...到底什么想法啊?我...她望着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指,有些纠结,我就是嫌烦,媒体肯定又要揪着不放,而且万一他来快本...我觉得...何炅口气淡漠地打断她的话: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你们同台的。谢娜看着他坚毅的表情,苦笑着说:你不要这样,有的事情该来总要来,跟早晚没有关系的。而且你这样又会让我想起那段时间的事,你还是别说了。何炅担忧的看她一眼:真的不用我管吗?她咬着下唇,嘴唇涂着嫣红的颜色,她眨眨眼睛:你不用想多...我会自己去面对的...炅炅,你不可能一直把我当小孩子保护到老到死的。他微微皱起眉,用不情愿的语气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会一直帮着你的。谢娜深深的望他一眼,他今天穿了一件墨蓝色的衬衫,衣领笔挺平整,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还是那么令她感到温暖。忧伤的情绪突然再次在她眼底蔓延,她低下头,半天才说出一句:谢谢。两个人回到家,在门口顿了一下,何炅想道别,但又觉得有些不妥。他近期都有些忙,所以也没怎么在长沙这个家住过,一直是各地跑的状态。像是以前不那么忙的时候,他若是和谢娜一起回家,是一定要到两人其中一个人的家里闹腾半宿的。此时此刻的踌躇很快被谢娜的话打断了,她说:今天到我家吧。何炅赶忙顺势应了一声,又轻微的扬起了嘴角。谢娜开了门,何炅便也不拘束了,两脚甩开自己的皮鞋,也不好好摆着,就奔进客厅四仰八叉倒在了沙发上。他很累了。谢娜嘴角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似乎只有她才最知道这个在外界看来无比成熟温文,理智冷静的男人的真面目啊。其实他也会说粗口,也会在快本上讲一堆淫乱的内涵段子,不过那些都被节目组剪掉了。以前她每次下节目时就会讲他:台下还有很多十八岁以下的,你收敛一点行不行啊?他就会乐得哈哈笑半天,然后跟她说:怎么了,有意见么小妞?你这样忤逆我,小心我哪天半夜爬你床!于是她一脚踹过去:小矮子,你腿太短爬不上来的哈哈哈!想到这儿,她笑着摇摇头,觉得他有时候还真是像个孩子。她收好他的鞋,冲他喊道:喂,你当我家是哪儿啊,你的狗窝啊!快快,起开起开,给我做饭去!何炅微眯着眼,笑道:对,这里单身汪一只,淘宝包邮噢亲!准备拍下吗?谢娜大叫:滚滚滚,哪来的山寨货,你家抱抱都比你可爱得多了!中午想吃什么呀?快说,谢大厨过时不候啊。在沙发上四仰八叉完全没形象的何炅哼唧两声,调侃道:大厨个鬼啊,人家黄磊都叫黄小厨你咋好意思自封大厨?谢娜只把他的话当耳边风,走进客厅往他脚下甩了双拖鞋,然后就进厨房翻冰箱去了。哎呀,这还有昨天买的一条鱼呢...炅炅,今天中午吃不吃?还有菠菜...这里有茄子、冬瓜、番茄...你要吃什么啊?谢娜一边翻腾一边问。何炅慵懒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你做啥我吃啥。谢娜噢了一声,拿着一堆冷藏好的蔬菜给他做饭去了。其实她知道他今天回来,所以昨天闲着也是闲着,就去超市抱了一堆菜回来。很久没有下厨了,她有些手忙脚乱,何炅在客厅远远看着她,也替她捏了把汗,他也不知道这丫头干嘛心血来潮要做饭给他吃。不一会儿厨房里便传来水流的哗哗声还有切菜的声音,谢娜忙碌起来了。淘了几把米,冲洗干净了然后放进电饭煲里。把鱼从中片好,花刀抹了几道,拿盐腌,倒老抽和料酒,拿刀刮匀。然后摆葱丝姜丝下蒜末,撒辣椒,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起来。腌好鱼她又去洗菠菜、番茄还有茄子,然后放到架子上晾干沥水。何炅在客厅听着她切菜的嗒嗒声,突然觉得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那个他先前一直担忧着保护着的小女孩,现在套着樱花粉带花边的小围裙,长发松松挽了个鬏,正在厨房给自己做饭。她是个女人了,一个勤俭持家的贤惠女人,他觉得她现在和平凡人家贤良淑德的小妻子没什么两样。只是这个小妻子不是自己的罢了。他苦涩的提提嘴角,很想装出一副并不在乎的样子给自己看。但是厨房突如其来的一声轻微的惊呼,把他拉回了现实。干嘛啊,怎么了?他踏着拖鞋快步赶到她身边,看她捏着手指,手上殷红的血和发白的指尖对比起来很是刺目。就知道让你进厨房准没好事,十次有八次切到手指,哎哎哎,你快冲一下啊!何炅嘴上怨着她的不小心,却还是迈开腿去找医药包了。何炅对谢娜的家里每一样东西的摆放位置都烂熟于心,很快就找出创口贴,给她贴上了,看她一脸纠结也不说话,他不由叹了口气。他一边挽起袖子去切菜,一边说道:你看吧,还说不要我管。好啦,去坐着吧。谢娜有些不甘心,踟蹰着晃了几圈,还是自告奋勇的拿起了锅铲:那你切菜我来炒好了。何炅费劲的扒了番茄的皮,切好了,然后递给她,笑道:娜娜,你可真行。我还想好好享受一回当大爷的滋味呢,现在还是得过来给你打下手。谢娜也笑:承认吧炅炅,你就是个打杂的命啊!哈哈哈哈哈!她手上也不闲着,把一盘子番茄下了锅,然后熟练的翻炒,加水,磕了个鸡蛋进去,做番茄蛋花汤。两个人又开始了拌嘴,何炅忙好了之后,就倚在一旁看她做饭炒菜。他突然觉得很佩服谢娜和自己,于是带着些苦味在心里对自己说,何炅你真厉害,你们好像都真的把那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一样,居然还能像现在这样一起做饭,和和睦睦。不过他的脸上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又笑着边打趣边帮她拿碗碟,盛饭端菜。番茄蛋花汤、清蒸鲈鱼、还有炒菠菜和茄子,两个人的午饭就这么搞定了。平凡而又家常,两个人的劳动成果,这是何炅一直盼望的生活。他以前一直希望能够娶个贤惠的妻子,每天下班自己可以和她一起做菜,然后一起吃饭,一起洗碗...现在谢娜帮他完成了一回这个心愿,虽然只是短暂的完成,他也依旧感到很满足了。即使是在好朋友的位置上完成的这顿午餐,他也已经很感激她了。何炅知道谢娜其实只是最近没什么通告不太忙,丈夫又不在家,所以才把自己带到她家给他做饭。他很努力的劝告着自己,她就是这样想的,她就是作为朋友在关心自己而已。此时此刻嚼着饭菜,品尝着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味道,有种甜蜜的苦涩。不过何炅告诫自己,人不能奢求太多,容易满足大概也就会比较快乐吧。吃完饭,两人收拾收拾碗筷,便一同坐到沙发上去看电视了。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节目,两个人虽然同在湖南卫视工作,但是也没什么兴趣总去翻看自己的节目。于是何炅便挑起话题,问道:娜娜你手还疼吗?谢娜把手搭在沙发垫上,耸了耸肩,说道:我哪有那么经不住疼啊?早不疼了。她扭扭细白的手腕,又自言自语似的来了一句:反正某些人也嘲笑我十次有八次切手啊,我都习惯了嘛。何炅快笑出声来了,他坐过去勾着谢娜的肩膀,笑道:娜娜,你没事下什么厨啊,叫外卖或者出去吃就好了啊。谢娜撇撇嘴:我不像您这样这么有钱啊!而且他昨天打电话回来说了,叫我给他买点好吃的,今晚上或者明早他回长沙来住。何炅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他心里翻涌上一丝疼痛和醋意,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怎么和张杰联系过,心里早就默默产生了隔阂的感觉。他自己所爱的女人是别人的妻子,所以他要有多努力才能克制住自己,让自己不去嫉妒那个男人。况且那个晚上出了那样的事,他已经越来越不愿意听见他的名字,越来越不愿意听到别人提到他和她的事情。突然想起林宥嘉的一首歌,我爱的人。我爱的人,不是我的爱人,她心里每一寸,都属于另一个人。她真幸福,幸福得真残忍,让我又爱又恨,她的爱怎么那么深。何炅曾无数次在深夜里听这首歌听到泪流满面,悔恨自己没有早一步把她拥进怀中,没有早一步告诉她自己其实很爱她。他想如果自己还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不会让她和自己错过了。现在何炅根本不知道未来的路怎么走下去,这彷徨的滋味太令他难受了。谢娜察觉到空气中片刻的沉默,于是鼓起勇气侧身去望身边的何炅。四目相接的瞬间,何炅迅速敛好眼底的不甘和痛意,继续挂起笑容:那你要去接吗?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啊?不用了吧...她轻轻把头靠在他瘦弱但却坚实的肩膀上,炅炅你最近不是一直很忙吗?就...不勉强你了。说罢她仰起脸,笑容里带着一丝牵强:看我对你多好呀,是吧!何炅听出她的话里有话,她说的不是不麻烦你而是不勉强你，说明她还是没有忘记他喜欢她这件事。他不敢再把她搂紧,只能松了松胳膊,说:知道啦小丫头,你对我最好了行了吧!别靠着了,当我靠枕哪,我去倒杯水喝。谢娜看着他走进厨房,喊了一声:帮我泡杯茶吧,炅炅!何炅应了一声知道啦,然后就去找她家的装茶叶和玫瑰花的罐子了。清幽淡雅的茶香和着玫瑰茶的浅淡馨香,何炅深吸一口这清新的味道,把两只白瓷杯放好。他给自己泡了绿茶,给谢娜泡的是玫瑰花茶。给我泡玫瑰干嘛?谢娜白皙纤瘦的手指摩挲着杯身,温度还是那么恰到好处,一如何炅温润体贴的性格。何炅呷了一口绿茶,他这杯是滚水,很烫,适合泡茶。他给她的那杯是过过烫水再加了冷水的,杯身也浸过冷水了。看着茶叶尖片片竖着漂浮水中,茶汤呈现清澈透亮的茶绿色,何炅道:茶叶不错。你最近老上火,喝那个好点。谢娜笑一笑:你可真够操心我的。何炅放下杯子,撇嘴笑道:嘁,你省省吧啊,我是怕浪费我们化妆间的粉!您老人家哪次长包不是要涂老厚的一层啊。谢娜得瑟地笑笑:反正我已经是富婆了,你要是心疼粉儿,我下次买一箱送你啊!我才不要,我怕你拿低劣粉毒死我!何炅大笑着对她表示嫌弃。她揭开杯盖,馥郁浓醇的玫瑰茶香顺着袅袅白气蒸腾出来,不得不说何炅还是那么懂她的心思。若有朝一日能得夫君如此,又复何求呢?可惜大约是没有机会了吧。她垂下眼帘,轻笑着在内心讥讽着自己的想法,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该再想了。只好端起杯子喝下一大口,略微清苦的味道,又带着回甘,茶香溢满整个口腔。希望自己的生活也终有一日能够苦后回甘吧,她暗自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