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车窗户玻璃的贴膜和车子颜色是一样的,纯黑色的。属于晨曦的阳光没办法照进车里,但却穿梭在城市各个正在迎接它的角落。繁忙而又热闹的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谢娜坐在车子后座上,捏着眉心,一脸很疲惫的样子。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印花长袖衫,配一条加厚的素灰色长裙,外面随便披了件外套,一双黑色高跟鞋显得端庄却又沉寂。小胖坐在副驾上,回头看她一眼,说道:娜姐,今天穿的这么庄重肃穆,不符合你的风格啊！她抬眼看他,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偶尔装一回女人不行啊？！小胖一脸吓死了的表情,怕谢娜扁他,一脸谄媚:哈哈哈,没有没有,我娜姐最有女人味了！何老师你说是不是！何炅啊了一声,显然没有认真听他们的对话,只好顺势接话道:是啊是啊。小胖回过头去,哼了一声,说道:娜姐你看看何老师,这么漫不经心,根本不是真心夸你！谢娜嘴角摆出一抹笑容,随即附和着:就是就是,炅炅你这种人真是的...要不是我今天心情好,早就抽死你们俩了！何炅笑笑,拿出手机刷了刷微博,有些无话。好在小胖这种神经大条的人也发现不了什么,所以也没觉得车上氛围有什么不对,分分钟就转头和司机聊天去了。到了台里,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八号化妆间。推开玻璃门,维嘉已经在里面了。维嘉边吃吐司边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来啦。何炅点点头应了一声,谢娜则笑嘻嘻的凑到维嘉身边:嘉哥,这哪里买的吐司啊这么香！给我来两口！维嘉白她一眼,往嘴里猛塞一口,含糊不清的说道:滚滚滚,找你家炅炅去！今天上班又一起来的,怎么可能没你早饭？谢娜怎么甘心被拒绝,只当作没听见,继续恶心维嘉。维嘉受不了了,一只手把她推开一只手塞给她一大片吐司,还怒道:老何,你管管她！何炅无奈的笑笑,说道:管不着,你自己管去。谢娜白维嘉一眼:人家炅炅多大方对我多好,能跟你一样吗？给我吃一口你会死啊？维嘉也翻白眼,笑道:不跟你扯了,小丫头嘴又毒了,我老啦,吵不过你俩！谢娜拔掉一只高跟鞋,把鞋尖对准维嘉,大笑着说:嘉嘉,这事儿还没完呢!你那么多次不分吃的给我,今天我把帐一块儿给你算了!说罢,谢娜就冲维嘉扑了过去,八号化妆间顿时传出维嘉的惨叫声。那悲惨的叫声绕梁三日是绰绰有余了,当然了,那姓谢的疯丫头的笑声也是很够格的。何炅无奈地勾起嘴角,不理他们,任由谢娜和维嘉两人打闹去了。他坐到米色的沙发上,随手抽出旁边杂志架上的一本时尚杂志翻看起来,对谢娜和维嘉厮打时维嘉的求救声置若罔闻。维嘉大怒:老何你装啥高冷,你又不是顾里!谢娜揪着维嘉的头发不解的问道:顾里?怎么突然说到顾里?维嘉拍掉谢娜的手,整整衣服,解释道:还不是因为昨天小四打电话过来慰问了一下何老啊!昨天本来我是先走了的,突然发现把钥匙忘这儿了,就回来拿啊,结果看到老何你包还在这儿,人不知道去哪了,然后手机正好响了,我看是小四的,就帮着接了。何炅噢了一声,说:我昨天没急着走,去别的演播室看了看才回来的。维嘉便问道:那怎么我昨天晚上晚点的时候打你电话是关机?何炅不太自然的耸耸肩,呷了一口杯中的茶,回道:没电了。小四打来说了什么?维嘉道:也没说啥,就问问你最近电影拍的怎么样了,他小时代不是也要在暑期上映么。已经坐在化妆台前的谢娜边补妆边插嘴道:那怎么想起那个顾女王了,炅炅难道是炅女王吗?哈哈哈!维嘉皱眉想了一下,说:不是,好像是最近还有谁跟我提过顾里这个角色...谁来着...我!化妆间门口传来了汪涵的声音。维嘉抬头笑道:对对对,想起来了,就是涵哥讲的,来来,既然来了,就你跟他俩讲吧!何炅和谢娜对视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何炅问道:什么事啊?汪涵坐到何炅身边,说道:是这样,台里不是说不搞快男快女了吗,所以今年暑期档准备弄一档真人秀,我也是刚得来的小道消息。谢娜捏着一支口红凑过去:什么真人秀?台里今年不是还要录新的爸爸去哪儿吗？汪涵端了维嘉的杯子喝了一口,说道:据乐乐说应该是要请一大堆女星来吧,具体形式还没敲定,不过人选可不一大把么!维嘉接话道:然后老汪就给我看了那张表格,哇,你们是不知道,好多大牌噢!里面就有小四小时代里面几个主演,不过几乎都被排除了,可能暑期她们都没档期吧。汪涵说道:嗯,所以乐乐说叫我来跟你们聊聊,看看预计会请哪些嘉宾,反正...估计也是我们几个主持了。谢娜若有所思了片刻,魔性的笑声突然再次响彻化妆间: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你这就是说...我也在美女名单上是吧?!三个大男人震惊了,然后各自翻了个白眼。何炅心里本就装着事,也不想多说话了,就准备继续低头看杂志。汪涵则扯着维嘉和何炅道:我们不跟这疯女人讲话,走走走,找个空的会客室,跟你们聊聊。说罢三个人风一般的撤了,谢娜的大叫还从后面传来:哎哎哎...涵哥!等等我呀!三个人迅速闪进一间小会客室,各自寻了个顺眼的地方,便在会客室卡其色亚麻布的沙发上坐下了。这间会客室虽然小,但只摆了茶几和环成半圆形的沙发在里面,所以显得也很宽敞明亮。维嘉摸摸沙发,笑道:装修不错啊,什么时候给我们化妆间翻修一下,老何你说是吧?汪涵从一直拿在手上的文件袋中抽出一份文件,扔在黑色钢琴烤漆制的茶几上,道:闲话少说,先看看吧。何炅双腿叉开,双臂撑在两腿的膝上,双手交握成拳抵住下巴,认真看着茶几上的名单。一边的维嘉也凑上前,仔细看着上面的各种标记和记号。一份并不算详细的名单,的确全是一些大牌女明星的名字。何炅看了一页,然后边伸手翻页边问道:所以说这次真人秀几乎全是女神级人物是吧?汪涵点头,答道:是这么构想的,乐乐问我的推荐意见如何,她说起码要先筛出十来个女星去敲档期,我就来问问你俩意见。何炅往沙发靠背上躺倒下去,微闭了眼捏着眉心,答非所问的说道:如果真能请来名单上那些大腕儿,那估计又要我俩主持撑场了吧?维嘉拿起名单戳着上面的名字,问道:这难道不好吗,老何老汪你们两个又强强联手了嘛!汪涵心思倒是更细,看出何炅的疲惫,于是叫他们等会儿,说自己去倒水。汪涵出门后,维嘉便问道:何老哎,你怎么了这是,最近太累了?何炅没有睁眼,只是声音沉沉地道:有点吧,电影还有些后续工作要做,最近实在太忙了,不想接新节目了。维嘉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哪儿的话啊,你头一天好好休息,第二天保准精神好得很!你多少年了都这样,我了解!而且你哪会被这点工作压垮啊,这是个好机会,要真让你主持你就主持呗。何炅轻笑一声,说道:不过这也太天方夜潭了吧?王祖贤,林青霞,钟楚红,张曼玉...移民了的,写书去了的,还有几乎都息影了...要我说啊,这些人中只要能请一个来我都愿意主持!这时门咔嗒一声响,汪涵端着个托盘走进来,吆喝着:来来来,小二上茶来了。然后他边把三杯咖啡放到每人面前边问道:说到哪儿了?维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回答道:何老师觉得那些腕儿我们请不过来。的确是啊,人家有的息影十来年了怎么请?汪涵从文件袋里抽出一支笔,在名单上勾画着说:这我也知道,不过没有去试过怎么知道就一定没结果呢,都再说吧。而且说不定官博还要征求观众意见。何炅沉默不语,过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噢,那就好好去办吧。汪涵啧了一声,挪到何炅身边:你怎么了,最近两天好像一直心神不宁的。拍电影太累了?何炅摇摇头:没有,没事。维嘉扬起手拍他肩膀一下,笑道:行了,你这样说没事你觉得我们会信么?!说说吧,到底怎么了?何炅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杯把,无语了半天,说道:就是,唉,我和菁菁分手了。两人闻言不由震惊的对望了一眼,然后汪涵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何炅苦笑一下:有一段时间了,一个多月吧,没和谁说而已。维嘉一脸疑惑:出什么事了,你们这可是一二十年的感情了,说完就完了?你开什么玩笑!汪涵也接道:就是啊,还这么不声不响的,肯定出什么事了吧?没有。何炅轻描淡写的说,就是觉得,又不结婚,也没孩子,不必这样耗下去了。汪涵担忧的看着他:七年之痒我倒信,你这都十几年了,怎么偏偏现在痒了?何炅烦躁的情绪又翻涌上来：唉,我说没事就没事!不说了,我先走了。啊对了,你们别找她问了,她把长沙房子都卖了,手机号也换了,估计你们想找也找不到。说罢便推门出去了,留下维嘉和汪涵两人疑惑的对视着。到了正式上班的时间之后,湖南广电大厦便又是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人们履行着各自的职责,忙得不可开交。相比之下,何炅就显得轻松多了,他气定神闲的踱着步子,虽然心乱如麻,但至少看上去是很平和的。何老师。何老师好!何老师,来了啊。一路上都有员工跟他打招呼,仿佛是在学校里,是学生跟老师问好一样。何炅频频点头微笑,熟悉一点的就停下寒喧两句。快本的会还要过一会儿才开,他不想现在回去,怕不知道怎么面对谢娜那张笑得若无其事的脸。他知道她心里也不好过,但是没有办法,他们都必须演好戏,不能让别人发觉。于是他无聊的闲逛着,不知不觉就转到了快本以前用过的排练室。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个排练室了,比现在的小了很多,而且大楼重新规划了之后,也废弃了,堆了很多杂物。说白了,这间屋子就跟舞蹈房差不多,前后的墙都是一整面的镜子。何炅踏进房间,灰尘顿时扬起,透过光线可以看到飘浮着的颗粒细尘。这个地方承载了很多回忆,现在它衰败不堪,陈旧而又无人问津,堆满废弃的桌椅钢材等等杂物。他还记得2005年那段日子,快本残酷的要裁员,他们三个人几乎天天排练,维嘉和谢娜就更加拼命,练舞练了几个小时都没概念。但是何炅留在那里几乎是已成定局的事情,他的呼声毋庸置疑是最高的。但是谢娜曾经抹着汗水笑着对他说：炅炅,没有关系,你留下来是再好不过的事,而且我和嘉嘉也聊了,我们俩就是走也要精彩的谢幕啊!他深深的被她的努力和坚持感动着,不止一次剑拔弩张地去和上级谈这件事,力求挽回这种局面,希望三人都能留下。但是他失败了。一天夜晚,他坐在这个排练室里喝酒,愁肠百结,连她轻轻推门进来他都没发觉。她轻快的跳到他身后,环绕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我们没有关系的,你放心吧!好好准备你自己的就好了。别喝酒了,来陪我练舞好不好?他回身望着她,抓着她的胳膊,已是泪眼婆娑。他有点醉了:娜娜,如果那样的话我会觉得很对不起你们。你说他们这样安排有什么意思?!好像我们自相残杀然后给观众看笑话一样!你说这有什么意思,如果我留下,我他妈怎么一个人面多那么多人?!谢娜侧目看他,也不说话,只是牵起他的手让他站起来,然后开了音响。Finale Tango Apasionado,一首探戈舞曲,带着异国风情,是一首电影配乐。他们在这孤寂夜晚跳起探戈,似乎越来越开心了,悲伤的氛围减淡了很多。灯光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一再催生暧昧情绪,不过无人察觉此时的不同。大约感情就是在那时候生根发芽的吧?他们俩谁也说不准。惆怅醉酒时的互相倾诉,或许是最容易叫人动情的吧。十年后,何炅面对着灰蒙蒙的镜子,依旧泪眼婆娑。似乎从镜子里穿越了时光,看见了十年前相拥而舞的谢娜和自己。不过这一切都再也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