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先斩·午后谈心

“舍得来见朕了？”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元顺帝坐在案前批阅着奏折，他余光瞥了瞥一旁披着玄色大氅的人，他神色平淡，行君臣之礼，音色清冷道：“臣见过陛下。”

元顺帝冷哼一声，但舍不得他跪在地上太久，轻咳一声后：“起来吧。”

岳唯安起身，站在一旁未坐下，元顺帝将奏折合上，望着他道：“怎么？是朕这宫殿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还不给朕坐下。”

岳唯安依言坐下，烧起了水准备煮茶，他开口：“陛下深夜昭臣入宫，应该不仅仅是找臣寒暄吧，不妨直入主题，拐弯抹角可不是陛下的风格。”

元顺帝起身坐到他对面，压低声音道：“你将董延武带去了司隶狱府？”见岳唯安不语，他继续道：“你可知近几天参你的奏折已堆成山了，为何不找朕拿到手谕后再行动手？”

岳唯安眼见水开，舀了水开始煮茶，片刻之后，茶香溢满了广宁殿，岳唯安斟了杯茶，将茶碗推到元顺帝面前，他抬眸，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待陛下的手谕下来，董延武那边早已得到消息，您觉得以他狡猾的性子，短时间内还会有所行动吗？”

“他将军械高价贩卖到荀阜，其罪可抄，他罔顾王法私自铸造兵器，其罪可诛，十三年前，他参与岳氏灭门一惨案，这个罪名他又如何担？！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司隶狱府还没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吗？！”

元顺帝见他逐渐失控的模样，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十多年过去，岳唯安从未放下，他一声不吭只是为了养精蓄锐，为了终有一日将所有参与岳氏灭门之人揪出，折磨致死。

若非他自己当年继位时毫无实权与势力，那些人绝不会如此猖狂，岳展也不会因为人正直，效忠自己而惨遭陷害身死沙场，皇姊亦不会........

元顺帝饮下热茶，心如沸水般，曾经他未能护住岳氏，如今他拼尽全力也要护住岳唯安，良久，他开口：“阿温，一切都要考虑到自己，如今的你不仅仅只是你一个人，你的身后是整个岳氏，是整个司隶狱府，亦是所有岳家军为之效忠的主君，若你出事，那岳氏再没有以后，懂吗？”

岳唯安神色暗淡的脸庞上，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凄然之情，他望着眼前他该唤做舅父的人，十三年间，元顺帝夺权夺势，拉拢朝中势力，使得北朝政权稳定，经济发展，这样的君王又岂是待宰的羔羊。

岳唯安收回思绪，冷静下来道：“陛下，臣有一事需要麻烦您。”

元顺帝挑眉。

..........

翌日。

喻南栖用过早膳后，提笔写道：许久不见，不知宋姑娘与幼弟是否安好？我离开江南已接近三个月，都城现如今终日大雪，寒意渗骨，不知江南可还好些？今写下此封书信，一是为让宋姑娘与幼弟安心，二是有一事需要你们相助，在江南之时，你们曾提过那擅绘舆图之人，为平荀阜叛乱，须得舆图一物，还望先修书一封知会那位绘舆图者，不久之后我与另一位友人自当登门拜访，必以重谢。

喻南栖将竹简用一荷包裹住，随后放入木匣当中交给远烨，在远烨前去送信前，她还不忘提醒道：“听好，此封书信事关重大，绝不可弄丢或被人瞧见其中内容，一定要亲自送到宋窈的手中。”

远烨拱手：“姑娘放心，属下定完成任务，尽快归来。”

喻南栖点点头，目送至他离开。

远烨走后不久，阿念端进来一盘粔籹，刚刚炸好的正透着热气，实属冬日良配，喻南栖看到后嘴角轻轻上扬，呈现一个恰好的幅度，她笑道：“才用过早膳呢。”

阿念将端盘放下，随后去将门关好，应道：“姑娘今日心事重重，早膳也未曾吃多，奴婢这才去膳房给您备了您爱吃的粔籹，可惜今日膳房没有栀子糕。”

喻南栖摇摇头，招呼着她坐下，温声开口道：“无碍，真是难为你如此记挂我。”

阿念闻言，不满道：“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您平日待奴婢有多好，奴婢都晓得的，如今见您日日忧心，奴婢也当真是心疼的。”

喻南栖抚上她的头，心中涌出说不尽的暖意，正当她拿起一块浅尝一口时，房门又被推开了，二人循声望去，是喻锦初。

她一手拿着红色的婚帖，一手提着食盒，婢女紫鸢则为她开门，看到喻南栖手上的粔籹，她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出声道：“不知阿念如此机灵，阿姊见栖儿早膳未多吃，特意带了些吃食来，如今倒是多此一举。”

“无碍，长姊既带来了，便坐下一起吃些罢。”

阿念与紫鸢则识趣退下了。

喻锦初放下食盒，随后坐下将婚帖推到喻南栖面前，她略显羞涩开口：“这婚帖早在你还在江南时便已弄妥，但阿姊想着，若是同书信一同捎去未免太没诚意了些，这才想着当面交与你。”

喻南栖出手接过，笑道：“嗯，在此给阿姊道喜了。”

喻锦初伸手握住喻南栖的手，眼中满是怜惜：“你我姊妹二人多年未见，如今你好不容易归来，阿姊却即将出嫁，日后怕是再想说些知心话便难了。”

喻南栖任由她握着，安慰道：“若是想，阿姊自可常常回来。”

喻锦初被她的一番话逗笑了，无奈解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俗话说得好，覆水难收，阿姊怎能常常归娘家？再说了，简家也非小门小户，像这样的书香门第，规矩更是繁冗复杂，唯有谨慎再谨慎，才不会被人挑出错来，栖儿还小，再过两年就都懂了。”

喻南栖蹙了蹙眉，反驳道：“阿姊说的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自小被阿母严格要求行为举止要端庄稳重，就只是为了从小订下的婚事？”

喻锦初抿了抿唇，苦涩道：“阿姊自出生便被安排好了一切，成为简家妇，当好简家二房的主母。”她顿了顿，唇角又微微上扬：“好在他是阿淮，所以无论简氏的规矩如何多，我都不在乎。”

二人交心了一整个午后，待送喻锦初离开后，外面又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与秋季的雨不同，它透着深深的寒意。

喻南栖侧卧在床榻上，厚重的被褥将她完完全全包裹住，她缓缓闭上眼，阿姊说，女子是没有家的，于娘家而言是嫁出去的女儿，于夫家而言是迎进门的新妇，可在自己看来，女子的一生不该是被安排着过的，即便是成婚了，也不该只绕着夫婿转，不是吗？

可在这个世道，又有谁与她一道想法。

没有吧。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