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

柔软的床榻面料，淡香的气息和昏暗的灯光。醒来后眼前的一切都让程少徽为之惊叹。

“你醒了”她床边守着位做官服打扮的男子：“你染了风寒，把这汤药喝了”他又指了指衣架上的衣服：“婢女已将你的服饰清洗干净烘干好，你自己换吧”

说罢，他退了出去。程少徽还处于发懵的状态，她顾不上那么多便又沉沉睡去

她是被人踹门的声音吵醒的：“哎呀江太医都说了她已无事我问一下还不成吗…”听着声音应是圣上，他身边似有人拦他。程少徽起身去开了门

“臣女程氏见过圣上，圣上千秋万代”她行了屈礼，文帝刚要开口，就被身旁的越妃打了后背一巴掌：“…啊对，不必多礼快些起来。程…”

程少徽提醒道：“程家五娘子，骅县新县令程止之女程少徽”

“程五娘子，快进屋再说”文帝与越妃都进了这屋子，随行的还有那位江太医。程少徽将清县空城与华去往骅县路上遭遇贼匪的诸多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了清楚。

文帝严肃道：“你可知谎报警情是要砍头的”

“那也好过叫周遭百姓死光了的好”程少徽哐当一下就跪了：“三尺有灵，天地为证。臣女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我出门被车撞死。别说诛连九族您诛我十八族也是后话了。圣上，快些派人去守城吧圣上！”

越妃上前挤走文帝安抚她道：“程娘子不必再忧心了，你昏睡了两日错过了些消息。凌将军已带队围剿了反叛军。的确有人心怀不轨，但陛下早已察觉，是以清县以西安然无恙”

程少徽就要问：那我阿母她们呢，就听越妃继续道：“你阿父程大人与阿母桑夫人及程四娘子皆已被凌将军救下，此刻正在骅县。你好生歇息，过几日我便遣人送你回去”越妃招呼那位太医：“偃允，好生照顾程娘子，切莫再着了凉”

“对了，你阿姊程少商是与楼家幼子楼垚定下亲了，替我道一声恭喜”越妃对她道

“多谢娘娘”程少徽给越妃扣了个头，文帝不满道：“我呢？我可是给你下了个护驾有功荣封县主的圣旨！不然你一小小女娘，走失这么久是要被人嚼舌根的！”

程少徽好笑道：“是，多谢陛下，多谢娘娘。臣女遵旨！”

文帝走前留下一句话叫她该自称县主了，程少徽也笑着应了。她转而看向定在那里的太医：“大人还不走吗？本…县主要更衣了”

江偃允道：“下官告退”便就走了。程少徽心道好奇怪的人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腹诽这楼垚是用了什么手段。两日前程少商还对他爱答不理，两日后亲都定了，阿父阿母也不拦着点！

几日过后，越妃果真说到做到将她平平安安的送上了回骅县的路。一路上没有匪贼，没有横死的孩提，可她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大约是这两日除了吃就是睡，歇的太多了

晌午时分，眼看还有半个时辰的车程就到骅县了，车队停了下来休整片刻。程少徽坐在棵大树阴凉里，从腰带中抽出那根竹青木笛轻轻吹出桑夫人常弹的那首竹枝调，她刻意慢了街拍节拍，原本欢快的调子变得凄凉而忧伤

“好！好笛，好曲！”

一个圆熟有力的声音忽从山坡边响起，吓了众人一跳，车后的侍卫齐齐戒备。程少徽赶紧放下笛子，马车夫也收了缰绳向声源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蓑衣背挂斗笠的中年男子从池塘那边缓缓走来。他虽是一手持鱼竿一手拎鱼篓，一副渔人打扮，但他身后却随着一群恭敬的奴仆。

那中年男子原本只是听见笛声才出来的，谁知看见程少徽手中所拿的横笛当即眉头一皱，看向程少俞的神色就有几分寻思了，缓缓道:“你可是骅县程子顾的女儿？”

程少徽早不是初见袁慎时那般见人就怼了，眼见这中年男子气度不凡，排场也不小，又一口道破自己的来历，她赶紧挥手让护卫们离远些，躬身行礼道:“小女子见礼了，老丈说的不错。莫非老丈与程家有旧?”

马车旁奉越妃之命护送她的江偃允此时翻身下马：“皇甫大夫，下官这厢有礼了”

谁知皇甫仪不去理睬江偃允，反而一径盯着程少徽说笑道:“程娘子，你既名叫少徽，则对琴之木。为何不抚琴一曲，反而吹起笛来?”

“眼下并无有琴，我对这笛子也更加熟络，是自小阿母在家中教的”话说这人怎么知道她叫什么

抬头见看他，这个名叫皇甫仪的男子年纪很不小了，而且不善保养，明明眉目清癯，举止堂皇，却满面风霜，细细的皱纹布满脸庞，因此少商不敢猜测他的具体年龄。

皇甫仪听了这话，莫名怅然起来，将鱼竿鱼篓交给身边仆人，摆摆手让他们也走远些，才道:“你阿母小时就不爱抚琴，说手指疼。不过，她后来还是学琴了，还弹奏的很好。”

程少徽慢慢收起笑容，沉默良久，才道:“大夫与桑家有旧?”她已知这姓皇甫的是什么人了，当着孩子的面这般议论阿母，这人是不是自恋狂啊

“自然有的。我自小在白鹿山读书，我离山之时，你阿父还没进山呢。”皇甫仪缓缓解下背后的斗笠,“没想到，最后是他娶了舜华。”

程少徽不想再跟他说下去，当即行了礼道：“大夫见谅，小女子急着回家与父母团聚。我们就此别过”说着就要上马车

江偃允默默把手横抬起来她看都没看见别说扶了。

“慢着!”皇甫仪忽提高声音道，捻须微笑道：“你可知，这支横笛是我赠与你阿母的?”

程少徽冷着脸:“那又怎样?!”她心里一万遍痛骂程止，真是坑亲女儿不商量，还坑完一次又一次!

皇甫仪上前几步，缓缓拿过那支横笛道:“她幼时最爱吹笛。我便特意做了这支笛子送来给她。谁知却叫你阿父送了你?”

“大夫说错了。这支横笛不是阿父所赠，是阿母赠我的”说到此，程少徽不由得也萌发出淡淡的骄傲来

果然，皇甫仪闻言脸色大变。不过短短一会儿，他又恢复风雅自在的模样，只苦笑着连连摇头。他沉吟片刻，道:“论辈分，我也算你半个长辈。翻过这山坡，就是陛下曾驻跸过的别院，女公子不如同去一谈。"

程少徽好笑抚摸着马车：“大夫可瞧见了这辎车？我刚从圣上处回来”她连连冷笑:“阿母和我说，她曾叫你答应，以后请您或您身边的任何人都不要去找她，也不要写信或送东西给她。是以，就不必谈了。”

皇甫仪微微一笑:“你阿母果然待你温柔亲厚，什么都与你说。不过上回善见托你传话后，你阿父就来信说。老友之间尽可相见无妨。”

皇甫仪见这小小女孩神情多变甚是有趣，便诚恳的温言道:“老夫没有旁的意思。不过是...….唉，我我想见你阿母，但我想她并不愿我再出现在她眼前。你是她身边最亲近之人，和你说说话，便如见到她了一般。”

这句话说的不像胡邹，毕竟程少徽和桑夫人长得确有八分相似

程少徽听他言语恳切，姿态又放得低，心想着这位皇甫仪可是御前红人又是父母旧友，可以的话尽量不要得罪，于是只能憋着气点点头。

山坡平缓，皇甫仪负手走在前头，程少徽默默跟着，江偃允在后面十丈左右处牵马相随，其后再是一大堆护卫和奴婢。

谁知还没翻过山坡，却见山顶上建有一座高大宽阔的亭子，檐顶铸有青铜麒麟，其下六棱八柱，伸展的延伸开来。

亭中有三个青年男子和一位女娘子。穿浅蓝色文士袍的那位手持一卷竹简，面朝东边山岭而站；另一位身着素白色对襟暗纹锦缎檐榆，鹤势螂形，侧脸俊美依旧，静静的坐在石桌棋盘前，一手搭膝，一手腕拄石桌，白皙的指尖惦着一粒漆黑。坐在这第二位青年对面的是位…楼垚！？

站在楼垚身后的就是程少商

见此一景，程少徽恨不得长出翅膀飞过去。先把楼垚胖揍一顿，再向凌将军道谢救程少商与桑夫人之事，最后捶死袁慎那个王八羔子！

还是袁慎先看见他们，姿态优雅的朝皇甫仪躬身作揖，道:“夫子，您该饮药了。”

明明程少徽就站在他老师旁边，他的眼光硬是一下都不扫过去，全当没看见。

？你装什么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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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笛子的一枚程五娘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