骅县

两个神色肃穆的武婢将程少商唤去了九骓堂，只见堂内巨烛高擎，萧夫人独立当中，面若寒霜。

两排舞婢齐刷刷的敲击着仗棍：“跪下！”

萧夫人抬眼盯着她：“万家今日桥塌，可是你做下的”这是个肯定句，继而厉声道：“为何屡教不改！”

“也无甚缘由，只是想出口恶气。”程少商一脸冷漠且毫不知错。

“今日出门前我叮嘱过你，若再惹事，定不会轻饶！你为何还是要做！”萧夫人直接拍案而起

“做，便就是做了。少商原也未指望阿母会放过我，来时路上我便已看见武婢将娇娇打了板子。既如此，要打要罚，随便”程少商冷声道

萧夫人先是被她拒不改正气了，再听她说程少徽已经打了板子就反应过来了。是了，这姊妹两个一个比一个倔

她事先已叮嘱只要求饶立刻放手，眼下这情形，程少徽绝不求饶程少商也绝不会肯低头，倒是令她有些发愁

“好！你敢做敢当，我也不必手下留情”萧夫人打算破罐子破摔得了，也不再管先前商量好的对策：“青苁，军法伺候！”

青苁也急了，对程少商道：“女公子，快些认错！”

“我没错….”程少商直截了当道：“少商没错！阿母若要罚，只管打来”说罢，她就自己撩了头发趴上条案。

萧夫人愣了，她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了过来：这一顿板子下去，她与女儿，再无回头的可能。可她萧元漪向来公平公正，在她看来，错了就是错了，任何说辞都不能辩驳

程少徽正被桑夫人扶着吃药，程始在偏厅来回踱步：“这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到底是打了还是没打”

“大伯父，阿姊那性情，就是真疼了也不会叫出声的”程少徽有气无力道。桑夫人听着就来气：“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忍不住疼就咬自己手臂！你自己瞧瞧！多深的牙印啊…”

程止起身与程始站在一处，他倒是觉得女儿说的有些道理。突然，他大叫一声不好：“阿兄你看！”

正堂外出来了四个武婢把手，程始这才信了程少徽的话，连忙跑过去：“遭了！这是动真的！”

“不是说先打一阵再摔杯为号吗？”程止道

桑夫人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出来，她一手扶着女儿一手打着丈夫：“只怕等不到摔杯嫋嫋小命就没了！你还杵着干什么快去啊！”

“我也要去…”程少徽支撑着站起来，桑夫人无奈扶着她过去。她们走的慢了些，到堂口便听：“好得很！挨打的不出声，出招的却来质问我。你们一家人小的有理大的也有理，到头来恶人却成了我！”

见桑夫人和程少徽都来了，萧元漪对程止道：“三弟，你即将去骅县赴任，将她一并带走吧！这孩子…我从此不会再管！”

只见程少商挣扎着爬起来：“好…阿母…！一言…为定…”她那眼里全是怨恨，往日那些小心翼翼皆不见了踪影

程少徽被带回了西院，蓝衫见女公子鹅黄色的衣服上血迹斑斑顿时就哭了出来。程少徽只叫她把能用的药都用上，她没被打死，倒是真快疼死了

第二日万萋萋来到府中看望，程少商眼神迷离，只程少徽专心听万萋萋讲那王姈与裕昌郡主最后是何惨样。她刚想笑几声，就被后腰伤处拉扯的一阵疼痛

“娇娇，你说…我阿母到底是怎么知道的，那日离开万府时，我没见她神情有异啊…”程少商忽道

程少徽觉得直接实话实说是万老夫人对程少商而言太残酷了，她慢慢摇了摇头：“总不能是他吧…我都没告诉他我要干什么”

程少商认可道：“也是，那日离家还是袁公子出手相助的”她思绪一动，想到那个在她身侧敲击木桥的人，咬牙切齿道：“定是他告的密…”

“谁啊？”程少徽道

“凌 不 疑，恩将仇报。我替他办成一事，他却出卖我，简直毫无半点仗义可言”程少商恨恨道。

这时，莲房提着一盒子药粉进来了：“女公子，凌将军差人送来伤药。说这是军中行刑后用的，保管三日后必能痊愈”

程少商疑惑：“那煞神怎会知道我发生了何事？”

“莫非…”程少徽猛然抬头：“他在咱家安了眼线？”

这药粉在程少商房中呆了一日，第二日一早便被程少商大手一挥丢了出去。程府众人为他们送行的那日，天光晴朗，无风无雪，萧夫人连托词都没有的缺席了。

程老夫人照旧拉着程止哭天抹泪的舍不得，与他们数月前刚开都城时一模一样。同时像饿狼护食般瞪着桑夫人，威吓她要好好照看'老身的亲亲幺儿'。

程始则对女儿反复道如何养伤，如何健壮，多吃肉蔬多动弹，再一般无二的嘱咐莲房一遍。

程少徽穿了身莲青色曲裾，金丝线在裙摆处绣着暗纹并蒂莲。外披件白色披风

她正指挥着仆从一批一批的将行囊货物放好，她状似不经意的看了眼远处一直在盯梢的随从，从行囊中取了竹简写下字后交给了蓝衫，又交代了几句便也上了马车。

蓝衫拿着竹简走到那小厮面前：“这位小哥，我们女公子有话让我转达你家公子”

跟进小路里，入目赫然就是袁府那辆雍容华贵的辎车。蓝衫走到车窗前，里面的人伸出一只手，骨节分明纤长如玉。

蓝衫将竹简放入这手中，继而道：“我家女公子说，多谢袁公子万府时仗义相助。往后若需她传话桑夫人，定不推辞。我家女公子还说，她知晓您不日即将从龙西巡，特咐保重”

袁慎坐在车内将竹简翻至有字那一面，这字绝算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毫无半点技巧。堪堪可以看出，这八个字写的是：此去骅县 后会有期

他低下声自言自语道：“字可真丑”袁慎将竹简收起来，总好过江湖不见又或是就此别过

回了程家门口，程少徽与程少商一辆马车，程止与桑夫人同行。

程少徽撩开车帘问蓝衫道：“袁善见可回了什么话？”蓝衫摇头：“不曾，袁公子什么也没说”

“罢了…即刻启程，不必管他”车队缓缓行驶，程少商也探出头去瞧着她阿父，直到拐过墙角，再看不见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