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

待程少徽赶上他们时，二位程家兄弟刚把程少商放稳在地上：“我真的没事了我！娇娇来啦，快来快来，我带你一起走！”

程少徽还有些懵，便听程少宫道：“这阿母若想罚人，何时落空过。只要嫋嫋还在府中一日，就逃不过这顿打…”

“所以”程少商郑重道：“娇娇，咱们两个一起去万伯父家避难吧，等我阿母气消了咱再回来”

不知怎的，程少徽觉得这法子可行。萧夫人要打程少商板子，桑夫人要盘问她袁慎之事，这对程少徽而言还不如挨顿板子…她虽觉得这样有些自私，但不好意思，先从萧夫人手下留情过去再说。

“次兄，三兄”程少徽抱起拳来：“我们此刻就跑，大伯母气若是消了记得去告诉我们！”

她说完二人便疾步快走，程少商道：“莲房不必再跟了”随后两人便从正门往外走。但很快，她们发现了两个问题：其一，万将军府实远，她们两人都不会骑马。其二，外面下起了小雪，而她俩谁也没穿出行的披风或大氅。这春日飘的细雪，像是在昭告着她二人的冤屈一般

程少商与程少徽对视自嘲一笑，正打算投降回家，却听一阵熟悉的马车铃声……

“程少徽！”以及更加熟悉的年轻男人的声音。

抬头去看，只见袁慎披着毛皮兜风，从袁家那辆华丽的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雪白的面孔被冻出一层浅浅的嫣红。他一看见程少徽甚为喜悦，随即又忧道:“你怎么才穿这么点，快进马车来！”

程少徽看着他，自觉这还是第一次去看见袁慎如同看见天神一般。她指了指程少商，待袁慎招手示意便拉着程少商跑去

“劳驾去万将军府”程少徽对袁家马车夫道

她两人三两步上了袁氏马车，袁慎避开身子让她们进去。

袁慎皱着眉看她，女孩冻的瑟瑟发抖，鬓发上的细雪融化后微微濡湿，脸上拿道疤在嫩白的脸上尤为突兀

他手臂一动，很想将自己身上的皮裘披到她身上去，又觉得过于冒昧了。却见程少徽睁着一双桃花眼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袁慎瞧了才知，马车里多余的那条毯子叫她给程少商围上了

袁慎默然，将皮裘脱下来递给她。

程少徽接过去给自己穿上，身子逐渐回温，落在家里的脑子也追了过来：“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难为你还能想得起我”袁慎阴阳怪气道。听在程少徽耳朵里却像是莫名有些委屈。她呵呵笑了笑：“实在对不住袁公子，我脸上这一下是我故意激她划的，我也没成想你会在附近还给我挡了一下子啊……”说着说着，她竟惊觉自己好像才应该委屈

很好，袁慎已经数不过来这是他第几次被程少徽气了

他想了又想，最终说服自己不要跟她计较：“你想去哪儿?”

“大伯母要打我们，我们这才躲出来了。”程少徽尽可能的靠近火盆取暖，愁眉苦脸道：“谁知什么都没带….还是第一次没经验，下次就不会了”

袁慎捡过火盆旁的铁叉，缓缓拨动炭火:“......你这苦肉计使的不错。我离开王府前，已听说王娘子身体不适，没有在筵席上现身。”其实是他特意打听来的。

“不过…”他略皱了皱眉：“在正堂时，你可是说了花园中那些女娘辱你之言？这世间对女子要求总是更严格些，你这般故意败坏名声才是真叫自己无法做人…！”袁慎颇有些说教的意味在

程少徽也不气，她缓过一口气拦下就要一口老血喷出来的程少商，转而对他道：“我知你所言皆是为我好，可是这世上，并非事事皆可圆满。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需得让自己好好活着”她这些年活的算是无拘无束，可她到底是世家贵女，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人见的不在少数

她惜命，也能在关键时候豁得出去，绝不会允许自己拖累程家

这次袁慎却没再指责，淡淡道:“这世上之人，并非个个都有父母亲缘。既生到了这世上，自要奋力好好活着。”

“如此看来，袁公子与我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程少徽浅笑道

袁慎温言道:“过去就过去了，这回也不见得全错了。以后若非与你程家有过节的，想来也不会故意为难你。”

马车内安静下来，程少商也靠着程少徽安静休息

程少徽被车内热气熏的头昏，她清楚自己上车就困的毛病。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在我家门口?”

她家又不是市坊，左右住的不是富贾就是新晋文武。袁慎这大官总不能闲的没事替军队巡逻来了吧

谁知袁慎不答，反而顾左右道:“其实，今日我还有话要与你说，原本家母想过两日邀程家女眷过府赏梅，谁知…….”

“赏梅?你母亲不是从不过问俗务的吗。”程少徽惊道。要说袁夫人也是都城里的奇景之一。

一等封疆大吏的诰命夫人，娘家夫家俱是世家豪族，也不知怎么了，扬言要避世修道。不见客，不宴客，连宫宴都托病不去，除了没办法偶尔需要进宫领赏谢赐，几乎没人有机会见到她，其隐居程度只比世外高人严神仙差一点点。

袁慎板着脸:“没规矩，别人同你说话时怎好打断。”

程少徽想替自己找补些：“我想着你不是别人啊…”这话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有些隐晦颜色，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眼瞧程少徽讪讪的闭嘴，他继续道：“原本家母要邀汝母过府一聚，可陛下后日要西巡，急召恩师与我随驾，只能等我回来后了…...”

他看似随意的去盯女孩的反应。

程少徽又凑他近了些：“你要出门，家里就不能设宴了？你家是你在管啊！那为何他们不叫你主君，要叫公子啊？”

还没等袁慎回答，她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调笑道:“既然你母亲不爱管事，你为何不早些娶妻，也免得这些不便？”

袁慎心道:哪里无人张罗，幼时有个族中叔母帮着料理这些的，谁知那族叔母管了几年，渐渐养大了心，不但手脚不干净，还敢私自攀连别家贵眷。

逐走那族叔母后，他小小年纪就自己管理府中庶务了：提领新管事，规治新章程，其实也不甚难。

不过等他在朝堂渐渐崭露头角，人际应酬的需求越来越大，才发觉的确不方便。

袁慎故作薄怒，道:“你以为娶妻是买菜还是挑瓜？结两姓之好不说，吾妇将来是胶东袁氏的宗妇，自然要端庄贤淑，怜弱恤老，更别说祭祀宾客，首领诸介妇.....”

“你又来了…”程少徽垂下头去：“今日你已同我说了两遍这番话，我记下了我记下了不用再说了袁公子”

看他一脸挑剔的模样，程少徽腹诽:你阿母不也是宗妇，天子脚下都能隐居十几年，都快修道成仙了

袁慎瞪着少徽，重重道:“……尤其要紧的，必得练达宽仁，明辨是非，绝不能像你似的，一言不合，拔拳相向！回头将满府宾客都打跑了怎办？”

设身处地想了想，程少徽把头一歪：“那…我去一家一家哄回来？”

不等袁慎张口，马车夫道：“女公子，万将军府到了”

两位女娘七脚八手的下了马车，程少徽回头向探出车厢的袁慎屈膝行礼，笑道:“多谢袁公子相救，不然等我们走到这里就冻成人棍了”

说完就扭头要走，袁慎却叫住了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罐子，扔到程少徽手中，低声道:“这是家中药师所制紫玉药膏，我不常用，你拿去涂在脸上伤处”

这次不等女孩告别，袁慎轻轻喝令一声，那驾夫就驱马而走。

程少徽呆呆站在原处，两手捧着那只白玉罐子，上面还留着那人的体温。所以，其实他是特意在程府附近溜达，想要给她送伤药，顺便告别?

程少商探出头来：“娇娇，你与袁公子何时这般熟络？”

“大概….刚才？”程少徽也不太确定，她隐隐有种莫名的感觉。她二人下一次见面，应不会再剑拔弩张的都斗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