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债

回正堂的路上，程少徽一边疾走一边腹诽：你是我家什么人啊，传话就罢了还传的是《长门赋》。我这么大个人都站你面前了你还想挖我阿父墙角，你算老几？要不是为了脱身答应你个鬼！

她进了慈心堂，程少商忙拉她坐在一处。程少徽瞟了眼对面的一众小女娘：“我走后他们没编排我吧”

程姎低声道：“不过是些说你刚来都城没见识，善见公子来了后她们且顾不上我们”

程少商点了点头摸过一颗龙眼拨开塞进程少徽嘴里：“这袁善见是谁请来的。咱家和袁家…有旧交吗？”

“今早我在门口迎客，听他自己说，是因为大兄与他父亲师出同门”程少徽剥着橘子加了一句：“这为了与咱家搭上关系，也是绕的够远的”

对席的桑夫人许是听到了熟悉的事，看了眼自己的女儿，一瞬便将视线收了回去

程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来者是客，不可如此非议人家”

很好，程少徽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莫非堂姊，觉得他人好？”

程姎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我与袁公子连话都未曾讲过，怎知他好坏”

程少徽微不可查的哼了声：“你若与他说上话，便知他秉性不过是个唐突的登徒子罢了”

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明知是虚言，仍然愿意相信那是诚恳，还在期待着相会长门。依少徽看，这袁慎不是那司马相如，是那卓文君投胎的才对

她一手撑着脸，一手拿筷子戳碗里的米饭。许是那王姈还是想找她麻烦，瞪大眼睛看了她好久，被她翻了个白眼翻回去了

不过她很快便知道了，这个王姈根本就是想找麻烦找不到机会，才会按兵不动

两日后便是裕昌郡主的生辰宴，这王家娘子特递来了请帖，只说要请程家女公子，却没说是请谁。碍着郡主的脸面，萧夫人只得点头让程少商一同前往程家货栈挑选礼物

马车行至街上，程少商与程姎正撩开帘子往外看，也是难得出来一趟。程少徽则环抱住自己缩在垫子上假寐，不知怎么的，她从小一坐车就困

“女公子，到了”车外侍从的声音响起，程姎将程少徽推醒一并下了马车。

外面忽响起吆马勒缰声，随着一阵轮毂滚动之声，只见一辆四四方方华盖锦覆的辎车停在货栈门前，两匹膘肥体健的高头大马不住的嘶啼，鼻孔喷着白茫茫的气息，两个身着缎袄的随从下车来侍立在两旁，后面是一位长身玉立的华服公子缓缓下车。

其中一名随从上前道：“我家公子远远望见这里的徽记，敢问可是曲陵侯程将军府上所设货栈?因路途遥远，预备未足，想讨要些炭薪可否”

程家三个女娘一言不发，程少徽脸黑更甚。旁的副管事看了，以为是小女娘羞怯，便小跑几步前回道：“可是锦阳坊袁侯府邸的车驾?天寒地冻，公子不如进堂歇息，仆这就去预备。”

那马车上也有明显的家族徽记，久居都城的老仆自是认得。

谁知袁慎既不上前也不说话，继续闲闲的立在马车前，目光却看向堂内，有意无意扫在某人身上。程少徽咬了咬上嘴唇，这是上门讨债来了。

程姎规矩行了礼，眼中不乏惊喜之色：“袁公子，外面冷，不若进屋歇息”

袁慎微笑道：“不必了”语罢便抬眸看向程少徽

她晓得这厮是来干什么的，不过是来逼问究竟为何两日了传的话却没有回音。程少徽悄悄瞥了一眼袁慎，又被他直白的目光吓得收了回来。

见她装傻充愣，秀丽的长眉一轩便要抬不进屋。程少徽豁然给他行了个礼：“袁公子，数日不见…”她该说什么？说阿兄甚是挂念简直扯淡，程咏就不在家！说桑夫人甚是挂念？那要问起《长门赋》的回话她该如何应答？

记得程止以前给她讲书时曾说过，遇到强敌，打不过就躲，躲不过就…投降…

她心里盘算了下，开口道：“数日不见，我家阿兄甚是挂念。那日您所说下回再议的…赋，您看我何时去找您呢？”

袁慎知其服软，笑的春意盎然，更映的唇红齿白，人如美玉。这笑法太违规，把一直坐在车驾位置的中年汉子吓了一跳，跟随自家公子这么多年，真笑假笑他还是分得出来的。他连忙去看那唯一一位立在堂外的女公子。

一席藕粉色曲裾，嫩如温玉如雕如琢。这些年在自家公子面前各式的美人他也见了无数。凭心而论，这一位不说红颜祸水，倾国倾城还是当得起的

“今日风景好，我也闲来无事，正想与人聊聊诗词歌赋”袁慎故意在最后一个字上顿了顿，明摆着意有所指：“也不知，程五娘子是否有空，借一步说话？”

像是笃定了她会跟来一般，他说完便向着直通城门的那条小巷里拐去。程少徽给程姎道了别，请她帮忙带一副头面做寿礼便不情不愿的跟了上去

扭过拐角，只见袁家那辆华丽雍然的辎车赫然停在那里。袁慎披着一件雪白的毛皮大氅，双手笼着一尊小巧的白玉炉，手指纤长如玉，仿佛与那玉炉不辨彼此。

他面带微笑的站在车前，静静等候，那两个童子和驾夫都不知避到哪里去了。

货栈坐落之处本就僻静，这条巷子更是冷清无人，程少徽冷冷的看了他一会儿，径直走过去，隔着至少三米的距离可谓避之唯恐不及，才站住:“袁公子有何见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