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极,我晓得,一个当过伶人的郡主,配不上你,是也不是?” 这是我被拆穿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装哑巴的时间太久,我都快不会言语了。 被我质问的人睫毛抖动,似有晶莹。 传说中的玉面杀神在我面前,轻柔又卑微: “不论你是怜儿,还是齐莲生,我都是你的奴。”
景兴六年,明武皇帝复位。 改年号乐平。 乐平元年,有个如冰似雪般剔透的人,轻轻在我耳边呢喃: 莲生,莲生,我爱你。 谢无极是景兴三年,爬进永安城的。 他看不见,只能寻着声音慢慢腾挪,往东爬了二三里方停。 我看见他时,正在挨打。 一个头子奉教坊掌事嬷嬷之命,拿鞭子狠狠地抽我,我怀疑整个东坊都能听到。 鞭子落在背上,头子手中有功夫。
皮肉不破,却疼得撕心裂肺。 鞭子巧妙避开了我的脸,我死死咬着牙。 来了三年,我就硬骨头挺了三年。 你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睁大了眼看着,这天姓萧,早不是从前了!你现在是乐坊伶人。” 他一边打我一边用言语羞辱我。 我心中恨恨地想,他只知我是官奴发配到乐坊。若知晓我为前朝皇亲,不知道多怕呢! 窝藏皇族余孽,可是要坐罪的!
我一边开解自己一边狠狠咬住嘴唇。 日头从一个变成两个,又变成三个。 就要撑不住时,忽然听到一个比我还微弱挣扎的喘息 我眯着眼偏头一看,笑了。 “我要他,他给我当奴隶,我就登台 我颤颤巍巍抬手,指了指门外的“脏东西”。 这东西满身泥色,不辩人形。赖在乐坊门口,再不挪动了 头子停手,大笑:“被打傻了吧你,他可是是个残废。”
这人刚才还咳了两声,现在趴在地上,连死活都不知了。 看他双腿无力,确实像残了。 我闭口不言,头子又讽刺:“还是个瞎子。” 我干脆连眼都闭上了,头子气的跳脚。 我知道他想塞个亲信当我的“奴”,但我偏不如他的愿。 说是奴,其实就是牵牵马跑跑腿。 我生得顶好,给我当奴,肯定能捞不少油水。 可若我再不肯登台,连他也交代不了。 两相权衡下,头子只得让人把“脏东西”抬进来,扔进我房里。
于是就变成了我躺在床上。 “脏东西”伏在地上。 “叫…什么。”我艰难开口。 “谢无极。” 他人脏污无比,声音却如金石相撞,好听的很。 无极…无极,两个字在我的齿间咀嚼,却未吐出声来。 乐坊没多的钱给伶人们的奴看病。 我每日间从自己的药里匀出半碗给他喝。
他的腿是被打断的。 我偷偷卖了最后一个明月珰,请郎中给他看。 不出两月,乐坊便多了一对特别的主仆 姑娘顶美,就是话少,不爱笑。 仆人更美,奈何是个瞎子,还有点不良于行 你叫无极?倒是好听,哪个谢字? 楚楚涂着红色蔻丹的手指攀上了谢无极的领口,她打着圈呵气如兰
你大胆,你敢用皇姓,还是前朝的!” “奴不敢,此‘解’非彼‘谢’。 谢无极玉一样的面孔像被冰封住,一条白绫附眼,更有几分烟雾缭绕的朦胧之感。 我一把抓住那只手扔开: “什么东西,也配碰我的人。 楚楚被甩得偏了半边身子,她是前头的花魁。 注意,是前头的。 自打我登台,她唱也唱不过,弹也弹不赢。 拈酸吃醋罢了。
没良心的狗奴才,什么人都能摸你?滚去把这衣裳换下烧了!迟了时辰耽误了表演我抽死你!” 我厉声斥责,话好像刀子剐在楚楚身上。 谢无极不言,默默去换衣裳了。 掌事嬷嬷闻声而来,剜了楚楚一眼,又向我陪笑道: 好怜儿,什么值当的事!动这么大气,整个永安城谁不想请你陪宴呢,可别气了!” 她亲亲热热地拉着我这颗“招财树”,附在耳边解释:近来正劝她呢,老大不小了,若没出路,也该挂牌子了,所以她气不顺,你担待些…
挂牌子,也就是卖身。 从那时起,不能叫伶人,是红倌人 我就着妈妈的手上了马车,并不可怜楚楚。 刚来乐坊时,她看我长得好,没少欺辱我。 我吃过馊饭,被抢过细软。 甚至将我的琴弦挑断。 寒冬腊月,害我被罚跪在滴水成冰的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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