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世过渡篇（一）

16.

  三途川的岸边生长着无数由死人血泪浇灌出来的鲜艳火红的曼珠沙华，永世不得相见的花叶如同无数路过的不得求灵魂的遭遇。他们乞求神明成全自己的下一世，可喝下川水后前尘往事七情六欲全断了个干净。

  中原中也在一阵馥郁的花香中苏醒过来，死于非命令他的魂魄转移颇费了一番功夫。在昏迷的这段时间他回想起了自己第一世的细节，也只有重回自己本体他才能回忆起每一世的所有事情——特别是关于他一百次转世中的九十九世都因太宰治而死这件事。

  中原中也躺了一会儿才有力气坐起来，在他手边的曼珠沙华似是感应到了他烦躁的情绪，轻柔地蹭了蹭他的手背。中原中也回应似地反手抚摸着他们，一边垂眸思索接下来的行动。

  已经失败一百次了，有些事情必须要做个了断了。

  太宰治。这个他爱极又恨极了的名字。

  空气中出现了熟悉的气息。

  “太宰治？！”中原中也瞪大眼睛看向正在向他走近的人。太宰治依旧穿着生前在公寓枪杀了他时的白衬衣和黑色西装裤，流转着粼粼微光的桃花眼和挂在脸上的完美的笑容让中原中也条件反射地作出了防御的姿势，可积攒了一百世的对太宰治的特殊感情随着记忆的逐渐完整而愈发汹涌、几欲穿破他的胸口。

  太宰治没有回话，他只是抬手从中原中也身边的一朵曼珠沙华里抽出了一束微弱的红白。在它擦过中原中也消失在太宰治手中的途中，中原中也感受到了几乎不曾有的特殊的亲切感。

  “这是最后一块碎片了，”太宰治喃喃自语着，这才重新与愤怒的中原中也对视。在看清中原中也面容的一瞬间，他优雅自持的表情出现了动摇，“中也，别哭了。”太宰治低声安抚着中原中也，在距离中原中也几步的位置适时地停下了脚步。

  哭？中原中也后知后觉地摸上自己的眼角，触手一片湿润，是名为泪水的液体才会拥有的温度。

  “这是最后一次了，太宰治，”中原中也不想再管太宰治的任何事，不管是碎片还是其他任何东西。他狠狠抹去眼角的泪水，咬牙站起还在虚软的身体，尽量挺直了腰杆，不想在太宰治面前再流露出哪怕一丝的脆弱，“前几十次的转世我希冀你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后来你确实做得不错。”

  “但你为何偏偏对我，每、一、次！在我最信任你的时候对我痛下杀手！”

  中原中也咬牙怒吼。这一次他不想要答案，他只想让一切彻底结束。不详的红黑色咒文随着他的声讨逐渐蔓延到脸上，葬身于三途川水底的鬼魂感受到一股不属于这里的力量，开始不安地躁动了起来。

  转世到现代横滨时，这股神秘的力量被太宰治亲自取名为“污浊了的悲伤之中”，然而此时的中原中也是以作为神明的本体来呼唤它，意义自然也非同凡响。在他第一次去人间执行任务之前，天之御中主神曾告诫他万万不可在恢复本体的情况下使用这个力量，否则会产生无法估量的后果。

  但现在，一切后果都，不重要了。

  在中原中也正要开口念咒语的时候，太宰治冲他摇了摇头，缓缓朝他靠近，竟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和无奈：“中也，你先听我说。如今我已经没有继续转世的必要了。”

  中原中也冷笑：“你以为我还会在信你的鬼话吗？”言语间暗自凝神动用神力生生将太宰治逼退了数步，不由分说便念起了咒语。

  红黑色的力量在暴动。以中原中也为中心扩大成了数倍的光圈，所及之处卷起了无数花瓣。

  理性在消失。能使普通鬼魂和神明堕落的埋藏在灵魂深处的怨气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太宰治的无情培养成了能吞噬掉包括中原中也自己在内的一切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