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常清藤遇袭

春雨惊春，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窗外的竹叶上沙沙作响，就像春蚕正在吞噬桑叶。

苍穹山上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岁月静好，但谁也不知道就在这一派祥和景象的背后，一场惊心动魄的追杀正在进行中。

离苍穹山不远的乱山小路上，常清藤停下手中的蟠龙棍，站直了腰身，这才觉得全身都酸痛不堪，膝盖一软，跪倒在了泥水中。

漫天的雨点落在黄土小路上，很快就形成了一个个漂亮的泥盏，来路上倒毙着一具具魔族战士的尸体。

常清藤眼睛模糊的厉害，雨水进入之后造成的酸涩感，让他几乎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几根冰锥带着风声向他的后脑奔袭过来，常清藤扑倒在地上，冰锥从他的后背划过，尖刺在他的后背上犁出两条深深地血痕。

常清藤哀嚎一声，在地上翻滚两圈，将手中的蟠龙棍横着斩了出去，咔嚓一声响，紧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他的身边响起，一个魔族大汉噗通一声栽倒在他的身边。

在常清藤逐渐模糊的视线里，一个板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身形高大健硕的男子缓缓走了过来。

雨水冲刷着常清藤的身体，掺着血的水流顺着衣服滚落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鲜红的水洼，体内的热量随着雨水的冲刷渐渐流失——仿佛在暗示着生命的流逝。

无边的黑暗席卷而来，常清藤眼前浮现出一个消瘦、憔悴的女人的身影，“娘，你以后再也见不到儿子了，你要保重身体，我虽然不在你身边，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常清藤喃喃低语到，慢慢闭上了眼睛，天边云雷滚动，雨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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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山千草峰书房里，木清芳和沈清秋正在临窗对弈，沈清秋老神在在的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木清芳手执黑子眉头紧皱，沉吟半晌他把棋子往棋篓里一丢：“我认输，再来一局。”

沈清秋折扇一展，浅笑道：“还来，再来几局你还是输。”

木清芳瞪圆了眼睛：“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不想来我这儿治伤了，要不想就别去跟柳清歌打架，别受伤啊。”

沈清秋一窒，他用指腹磨裟着扇骨轻笑道：“真是怕了你，好，再来一局。”

他边收拾棋子，边暗自腹诽：“人菜瘾大，说的就是这位。”

“哐当”书房的门被人踹开了，狂风裹着雨点一股脑的扑进来。

沈清秋一回头就看见柳清歌站在门口，他的样子十分狼狈，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雨水混着血水顺着衣角往下淌，很快就在脚下积了淡红色的一摊，背上背着耷拉着脑袋生死不知的常清藤，沈清秋的心瞬间揪紧了。

木清芳在治疗室里忙活着，把沈清秋和柳清歌留在了书房，沈清秋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柳清歌给自己施了个清洁咒烘干了衣服，坐在沈清秋旁边，侧过脸看着他，就见他脸上的血色都褪尽了，面无表情，乌黑的眼眸一动不动盯着地面，焦灼的目光仿佛要把地面烧出一个洞来，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扇子，另一只手握成拳头，脖颈间青筋暴跳，全身僵直。

柳清歌知道沈清秋和常清藤一直走得很近，常清藤出了事沈清秋心里不定有多难受，但是看到他这副模样，柳清歌的心还是仿佛被人揪了一把，隐隐作痛。

“沈师兄，你不要过于担心，常师兄虽然伤的不轻，但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木师兄一定能治好他的。”柳清歌违心地轻轻道。

柳清歌的话就像把凝固的空气撕开了一个口子，沈清秋瞬间复活了，他转过头逼视着柳清歌：“你确定常清藤没事？”

柳清歌呆了一下，犹豫着刚准备开口，沈清秋的目光却黯淡下来：“罢了，你又不是大夫，能保证什么呢，是我糊涂了。”

柳清歌搜肠刮肚想要说点什么，沈清秋却先开了口：“是什么人在追杀他？”

柳清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清秋问的是常清藤，他低头沉吟着缓缓开口道：“追杀常师兄的是北疆的魔族，我完成任务回山的路上刚好遇上，领头的那个很厉害，我着急带常师兄回来疗伤让他给跑了。”

“他伤得重吗？”沈清秋又问道。

柳清歌抬起头看见沈清秋一双眼睛里都是血丝，正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柳清歌垂下眼睑，不敢再看沈清秋，咬牙道：“我把那些魔族惊走以后就看到常师兄已经昏迷了，他身上多处受伤，出了很多血，被大雨浇得全身冰凉，还不能确定他的伤势，但是他当时心口还是热的。”

柳清歌的话一出口就发现沈清秋脸上并没有如释重负的表情，而是微微皱起眉，双目一凛闪过一道寒光，不知道为什么柳清歌心里有点发毛，虽然沈清秋现在看起来很平静，他感觉有点害怕沈清秋的这种平静，仿佛在这平静下面蕴藏着惊涛骇浪。

沈清秋定定地看着柳清歌声调平缓的道：“你觉得常师弟这人怎么样？”

柳清歌不明所以，又不好在人背后说三道四，只好含含糊糊道：“他平日里放诞不羁，言语诙谐，开朗的很。”

沈清秋嘴角翘了翘，却笑出来一股苦涩的味道：“你别看常师弟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惫懒样，又是官宦世家出身，就以为他是个纨绔子弟，其实他从小过的也是朝不保夕的生活。他们常家也曾经是勋贵之家，经过几代之后现在已经没了爵位从勋贵之家跌落为华族，要想再度崛起，就只能靠家族子弟们努力读书，参加科举期待能够东华门唱名了①。”

“呵~”沈清秋冷笑一声，“你也知道，东华门唱名，哪有那么容易。”

柳清歌没有作声，只是静静的看着沈清秋认真的听着。

“常师弟天资聪颖，只可惜命运不济，没有托生在常家主母肚子里，他的生母只是他父亲的一房婢妾②，连抚养他的资格都没有。他被寄养在主母身边，主母已育有二子，根本不想管他，他从小是被奶娘带大的。他那个奶娘贪婪无度，常常克扣他的吃穿用度，他的生母只好省吃俭用，把自己吃的东西藏起来偷偷带给他吃，每日起早贪黑的给他缝制衣物，用自己不多的体己打点下人，才让他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可是一名婢妾又能得到什么好东西呢，尽管她已倾尽全力，常师弟还是经常吃不饱穿不暖，为了能好好活下去，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去争取资源。一个聪明又有野心的庶子在兄弟中自然是最不受待见的人，他要时时提防来自自家兄弟的针对和陷害，是他的生母用自己柔弱的身躯为他挡了不少伤害。”说到这儿沈清秋仰起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脸上更白了。

柳清歌低声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样的大族不管怎样日子也不会比黥首百姓们过得差吧。”

沈清秋面带嘲讽：“人不患寡，而患不均。生在富贵之家却过得惶惶不可终日，这事搁谁身上谁能好受？易地而处，若你是他，你能不对自己的父母兄弟心生怨怼吗？你会不想若有朝一日我大权在握，一定要把之前所受之辱尽数讨回来呢？”

柳清歌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他的生母是罪臣之女，也曾经读书习字颇有底蕴，在生母的精心教导下，常师弟很早就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但他空有天赋却无人支持，走不了科举一途。他上山求道就是想要另辟蹊径出人头地，好把他生母从家里接出来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不然他一个富贵公子怎么能在苦行峰当上首徒，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又付出了多少努力。”沈清秋又低下头闷闷道。

“可惜有些事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就算他成了苍穹山的苦行峰峰主，他的生母还是一名妾室，还是要每天到主母面前站规矩，和婢女们一起伺候他的父亲和主母，他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却改变不了生母的地位，尤其是他已今非昔比却与生母的地位愈加悬殊，母子二人就连想见个面都难，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他的父亲去世，他终于能名正言顺的把生母接出来了，要是……要是……”沈清秋突然哽咽了。

听了这番话柳清歌也不禁为之动容，他对沈清秋此刻的心情突然就有了一点感同身受的意思，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那人，忍不住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沈清秋的胳膊，他发现沈清秋的肌肉绷得紧紧的，脉搏跳的飞快，周身灵息一阵紊乱。

柳清歌被吓了一跳，忙稳了稳心神问道：“如你所说，常师兄历经诸多苦楚，那他岂不是恨透了他家里人？为什么不直接强行把他母亲接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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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东华门唱名：宋朝参加科举的学子上榜后，都是在东华门外等待唱名“也就是宣布公布的意思” 才知道自己上榜与否。

北宋名臣韩琦曾说“东华门外唱名者方为好男儿”。但是讽刺的是：北宋末年的六贼中有2位都是东华唱名的进士，一代奸臣秦桧还是状元出身，建立伪楚的张邦昌也是进士出身。反而是韩琦看不起的大头兵岳飞和韩世忠拯救了大宋风雨飘摇的小朝廷。

宋代“重文轻武”，所以很重视科举考试，其中进士科最受重视，进士一等多数可官至宰相，所以宋人以进士科为宰相科。

宋代的科举三年一次且放宽了录取和作用的范围。宋代进士分为三等：一等称进士及第；二等称进士出身；三等赐同进士出身。由于扩大了录取范围，名额也成倍增加。

但是由于参考人数众多，竞争压力比现代学子考“清华、北大”要大得多，是天赋、毅力、家世人脉等多方资源的综合比拼。

② 在封建社会，同样是妾，但她们的等级并不同。对于妾的等级，大致有十一个等级，等级间的差别并不明显，随朝代不同略有不同。

第一等级：媵妾。古代贵族女子嫁人时，娘家会为她准备陪嫁的女子，这样跟着正妻嫁过去的庶女就叫做媵妾（比如《红楼梦》中的黛玉和探春，有人就提出黛玉和探春同嫁藩王为妃，黛玉为正，探春为媵）。

第二等级：侧室。媵妾制主要盛行于商周和春秋战国时期。到了后来，陪正妻一起出嫁的亲姐妹或者堂姐妹，被称为侧室。

第三等级：副室。指的是正妻表姐妹出身的妾室，即正妻的姑姑、舅舅家所生的女儿们，和正妻一起陪嫁给同一个男人。

第四等级：偏室。一般指的是正妻的表姐妹或姨姐妹出身的妾（大多是庶出的）。

第五等级：偏房。与正妻无任何血缘关系和家族关系出身的妾。分为：贵妾、良妾和贱妾三种。

第六等级：陪房。跟着正妻从正妻娘家陪嫁过来的丫鬟、女管家，一般是正妻的心腹。

第七等级：侍妾。即家中的侍女被抬成妾。

第八等级：婢妾。古代很多人犯了罪，家里的女眷也要受牵连，变成奴籍，被官府随意买卖。罪犯家属出身的这类女子，如果被男人看上，娶进家，就可以脱了罪籍，成为“婢妾”。

第九等级：通房。家中的侍女出身，被男主人收用过了，但是又没有抬她做侍妾，就叫通房大丫头。

第十个等级：外室。古代男人在外面另置房产娶的妾（如《水浒传》中宋江的妾室阎婆惜）。

第十一等级：外妇。跟现在的情人差不多是一个概念。即男人在外面的相好的，没有任何婚姻关系，不用负责任，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随时可以解除相好关系。

第五等以上的妾室在正妻死后是可以扶正的，五等以下的则没有被扶正的资格。

上一世，常青藤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他是直接死在了漠北君的手里，这一世他能在柳清歌的帮助下逃过这一劫吗？敬请期待下一章：善良比聪明更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