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千草峰梦魇

木清芳没有理会恨不得原地蒸发的柳清歌，继续咬牙切齿道：“沈师兄也是个不省心的，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马上来千草峰，还躲起来自己胡乱用药，最可气的是他居然还跑去和魔族对战，他这是不想要命了！再晚一点也不用送过来了，直接安排后事吧。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呆了多久，绷带都粘在伤口上了，撕都撕不下来。我早就说过，我们苍穹山上最不听话的病人就是他！我真是……怎么这么倒霉，尽遇到你们这些奇葩。”

说完就又瞪了柳清歌一眼，跺了跺脚，背起药箱赶往穹顶峰去了，那里还有好多伤员在等着他呢。

其实木清芳还真是冤枉了病舍里这两个“奇葩”。

沈清秋不是不想去千草峰，只是当时他伤势太重，如果不立刻找个地方止血、吃药只恐怕是走不出灵犀洞，万一他晕倒在半路上，一时半会还真没人能发现他，等到被发现的时候多半就剩一具尸体了。

而柳清歌当时伤得也不比沈清秋轻，在沈清秋发现他走火入魔以前，他已经和幻境中的魔族战斗大半天了，身上到处都是自残留下的伤口，又和沈清秋打了一架，还被沈清秋把鼻子给打破了，后脑勺上还有一个大包，是被沈清秋推倒在地上时磕的，只要轻轻一动，脑袋连着脖子就一起钻心的疼。

他能好的这么快，主要是因为他伤得虽重但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伤到骨头和内腑，再加上百战峰弟子常年挨揍磨炼出来的强悍体质和沈清秋输给他的大量灵力。

柳清歌醒来以后脑海中还有一些残留的记忆片段，他隐隐约约记得他在修炼中走火入魔了，有一个青色的身影闯进来救了他，这个人好像是沈清秋。

沈清秋会救他？他有点不敢相信，但是他在石壁边发现了沈清秋掉落的扇子和荷包……

他没有立即去千草峰是因为：他想当然的认为沈清秋一定是去千草峰了。而他当时的样子实在是狼狈不堪——披头散发，浑身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沈清秋的，鼻梁和后脑勺都肿得老高，实在没脸见人，最重要的是没脸去见沈清秋。

万一这么狼狈的自己在千草峰被沈清秋撞到……

想想都觉得太可怕了。

他觉得这件事已经成了自己人生中的一大污点，还在考虑以后该如何面对沈清秋，关键是他根本没想到沈清秋伤得有多重。

直到一个清静峰的弟子闯进灵犀洞里来向他求救，他才知道沈清秋压根就没出灵犀洞，现在还带着伤和来犯的魔族对峙了这么久。

一想到这些，柳清歌觉得自己还不如当时就死在灵犀洞里算了。

夕阳西下，大地沐浴在彩霞的余辉中，忙碌了大半天的木清芳带着一些重伤员回到了千草峰，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病舍看沈清秋，把过脉后又命弟子煎了一副药给沈清秋灌了下去。

木清芳对柳清歌道：“我已经为他接好了错位的肋骨，现在他需要卧床静养，轻易不要移动，如果要移动一定要小心，今天晚上要格外注意，他很有可能起高热，要是太难受就给他渡些灵力。”柳清歌自是满口答应。

天黑了，病舍里只剩下沈柳二人，柳清歌特意多点了几只蜡烛把房间里照得亮如白昼。

“沈清秋啊，沈清秋，你怎么这么倔呢？你就不能多等一会儿，等我醒了当面向你道谢吗？也是，我们不对付了这么多年，若换了是我，我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场面。”柳清歌看着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但是你也不能不要命呀！你要是就这样死了，你倒是解脱了，你让我怎么面对同门师兄弟们，我怎么向岳师兄交代。”

抱怨了沈清秋几句之后，柳清歌就坐到床边开始细细地打量起这个和自己一直不对盘的师兄来。

平日里冷漠凌厉的沈清秋现在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躺在床上，让他平添了几分脆弱感。因为昏迷而舒展的面容少了几分孤傲清冷，把他原本柔和的轮廓充分展现了出来，倒显得十分温柔明净。

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的脸，在温暖烛光的映照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像一块温润的蜜蜡。

或狠戾、或藐视的目光也被纤长乌黑的睫毛盖住，微微上挑的眼尾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那张总是冒出刻薄话语的薄唇此刻毫无血色还略微有些干裂，再往下是修长白皙的脖颈，精致的锁骨。

柳清歌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仔细观察沈清秋，即使骄傲如柳清歌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个沈师兄长得还挺好看的。

柳清歌正看得入神，床上的人却不安稳起来，一开始就如木清芳所说，沈清秋起了高热，瓷白的脸敷上了一层红霞，浅色的唇烧的嫣红，薄薄的眼皮也变成了粉色，轻浅的呼吸变得粗重又急促。

柳清歌用浸了凉水的布帕一遍又一遍的盖在他的额头上帮他降温。

昏迷中沈清秋修长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手指开始无意识地蜷曲抓挠，眼睫不停的颤动，他被梦魇住了。柳清歌赶忙握住他的手为他渡了一些灵力，好像有效果，沈清秋平静下来。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一会儿，沈清秋全身骤然绷紧颤栗不止，柳清歌给他渡灵力也不管用了，沈清秋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了几声破碎的呜咽，大滴大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柳清歌被这眼泪惊呆了。

沈清秋的嘴唇开开合合，像在说着什么，柳清歌把耳朵凑到他唇边听到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七……哥……救我……疼……”声音很微弱还带着气声，柳清歌也不确定他听到的是否就是这几个字，这是他连听带蒙拼凑出来的结果。

沈清秋梦见了什么？他梦到他小时候的事，那时他还是个小乞丐，和他的七哥在一起相依为命，后来进了秋府，整天被秋剪罗打骂折磨，没有一点尊严像个畜生，是的，沈清秋觉得当时的自己真的就像一个畜生，任人摆布揉搓。

那些充满情色意味的鞭打折磨，被秋剪罗毒蛇一般滑腻恶心的手在身体上游走的烦恶触感，秋府下人们那些不怀好意的调笑声，书院里别家少爷们的各种淫言浪语和仿佛要扒光他衣服的猥琐目光……畜生……一阵阵恐惧和恶心感涌上心头。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沈清秋开始呕吐，边哭边吐，他把木清芳灌进胃里的药一口一口地呕了出来。

昏迷的人呕吐是非常危险的，一不小心就会把呕吐物呛进气管导致窒息。柳清歌赶紧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轻柔地把沈清秋抱起来靠在自己身上，让他俯下身吐到床边，又用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柳清歌还是第一次这么贴身照顾一个人，这个人还是他以前的死对头，现在的救命恩人，这感觉让他别扭极了。

沈清秋终于把胃里的药吐完了，但是哭泣并没有停止，他缩在柳清歌的怀里瑟瑟发抖，把脸埋在柳清歌胸口发出细小的啜泣声，眼泪打湿了紧闭的眼睫，一颗颗滑过面颊缓缓流下，他抽抽噎噎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柳清歌被惊得不知所措，只能循着本能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心中满是不可置信：“他这是梦见什么了，竟然还哭了？这么坚强的人也会哭？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天塌下来也不认输的沈清秋吗？”

折腾了好一会儿，沈清秋才渐渐归于平静，柳清歌却没有撒手依旧像刚才那样紧紧抱着他。刚才的一番折腾让沈清秋汗出如浆，里衣全都湿透了，泪水打湿了柳清歌的衣襟，柳清歌把手放在沈清秋背后为他输着灵力，透过薄薄的衣物能感觉到他滚烫的肌肤和仿佛要跳出胸膛的心跳。

而沈清秋也因为感受到了一个宽阔又温暖的怀抱渐渐安定下来。

柳清歌施了一个清洁咒清理掉沈清秋身上和周围的药味，接着就有一股淡淡的十分清新的味道萦绕在柳清歌的鼻端：有一丝丝冷冽清苦的前调，细闻又有竹叶的青绿气息，仿佛刚下过雨的竹林中青竹所散发出的清香，还带着点微暖的茶香，闻久了就有一点淡淡的回甘。

“这味道从哪来的？闻着还不错。”柳清歌又凑近沈清秋的脖颈仔细闻了闻，当他发觉这是来自沈清秋发间的味道时，一张俊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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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清风穿过竹林，绿竹轻轻摇摆，不时发出“沙沙”的响声，四周一片漆黑寂静。

清静峰上躲在柴房角落里的洛冰河猛然惊醒，一挺身坐了起来，他刚才使用了梦魇之术。

上一世跟魔族战斗完以后，因为洛冰河的出色表现，魔族圣女纱华铃看上了洛冰河，因此丢了一个魔器在洛冰河身上，那个魔器里有一个魔族幽灵——梦魔，这个梦魔精通梦魇之术，他寄附在洛冰河身上，洛冰河就跟着他修炼魔族功法，还学会了梦魇之术，到后来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辈子洛冰河没有机会上场表现，因此这个世界的梦魔还好端端的在他的魔器里待着呢，不过洛冰河早就学会了梦魇之术也就不再需要梦魔了。沈清秋会梦见以前的事全都是洛冰河搞的鬼。

使用梦魇之术查看了沈清秋的记忆，洛冰河这才知道沈清秋讨厌自己的真像，他有点无奈，好像一开始只是无妄之灾，后来还是宁婴婴和明帆的锅，加上梦魔来了以后总是有意无意的挑拨，这才促成了洛冰河对沈清秋的刻骨仇恨，现在一朝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万般滋味萦绕在心头。

不过洛冰河也不能说全无收获，他挖掘出沈清秋埋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当年只有十几岁的沈九不明白为什么秋剪罗这么喜欢变着花样的折磨他，前前后后加起来活了几百岁的洛冰河哪能看不明白：秋剪罗先天不足不能人道，他对沈九很有“兴趣”，但是又不能真正地做些什么，只能靠不断折磨他来获得某种快感。

想到在沈清秋梦中看到的某些景象，洛冰河鼻子一热，与此同时他又心中一痛，对秋剪罗的恨意攀上了顶峰。

“怪不得沈清秋会杀死秋府所有的男人，该杀，可惜他还是放过了那些女人，要是我，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绝对不会留下后患。”洛冰河心中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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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清芳教训了柳清歌一顿，沈清秋在千草峰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度过了，这真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第二天，又有一个人找到了柳清歌，他找柳清歌有什么事？他又对柳清歌说了什么呢？敬请期待下一章：愤怒的常青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