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筝隐隐猜到这应该是华胥羽书的主场，只是冒充异端这一幕时怎么也想不到的。
“除了地上那一个，你们应该都是普通人。”华胥羽书没有解释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走私飞船经过的航线都很偏僻，一般没有警察维持秩序。但相应的，航行所花的时间会耗费更多。你们还有时间思考对策。”
李道然敏锐地抓住“你们”二字，脱口问道：“那你呢？”
“潜入他们的窝点，尽可能救出更多人。”华胥羽书终于抬头看了李道然一眼，嘴角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笑，“很抱歉让你们受惊了。”
放在以前，李道然一定会疑惑这人莫名其妙的道歉，直到小八哥点破华胥羽书的真实身份，才明白这人是抱歉“身为皇族却没有保护好百姓”。
程云筝不明白，只当这人一如既往地装模作样令人讨厌，又冷笑一声。
“我跟你一起。”如果陪他面对心魔，战胜心魔，是不是就能破解这个魇呢。李道然决定用最笨的方法。
既然华胥羽书是这魇的主导，那么顺着这条线突破一定不会出错。
“程家哥哥，你带哥哥找机会逃，我们成功了会来找你的。就当我拜托你，哥哥他昏迷不醒又没有修为在身，你在他身边好歹还能照看他。”
华胥羽书冷眼瞧这姑娘安排事情，又泼了她一头冷水：“你自作主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好吧，小弟弟，你有什么高见呢。”李道然看着他年幼又装老成的脸就想欺负他，平常这少年比自己高了一头，找机会喊一声弟弟都觉得怪怪的。十五六岁的他不比自己高多少，趁机占便宜也问心无愧。
“我不同意你跟我一起。”华胥羽书低头看了一眼个人终端，“再过大约三十分钟，走私飞船会在18号荒星落地，补充能源。你们务必想办法离开。”
李道然眨眨眼睛，莞尔一笑：“好。”
程云筝心知她必定会想办法留下，也只有顺着这条线才有可能打破魇。于是也配合地点点头，接过李道然怀中的李季青：“我体力好，我来背。”
“这艘走私飞船上装的都是高价奴隶，走私团伙会比较关注奴隶的身体健康，只要你们有人装病，就能打开飞船的门。这个地方，有我埋的内应，只要往这个地方跑，就有人来接应你们。”华胥羽书在地上大致地比划一下，看二人都听进去了，又道，“剩下的人，我会尽力的。”
“没有军队吗？”
“这些都是星际的灰色地带，任意国家与星球都不能随意派遣军队。长久以来，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规矩。说的再通俗些，这些人已经有了自己的国家。虽然很小，但只要有利润有好处，就永远有人会铤而走险地加入。”
“奴隶都是……异端么？”李道然小心翼翼地开口。
华胥羽书很惊奇这姑娘不清楚这种事，但还是耐心解释：“大部分都是。现在整个星际对基因编辑人群的态度还是很暧昧，像星联那边，基因技术发展的比较早，大多数都是这类人，不可否认都是他们对于基因病的治愈率高，歧视很少见。但东星的基因技术普遍才刚刚起步，基因编辑人群都是近百年来才出现的，虽然皇室是持有保护的态度，但民众接受度小。奴隶贩子抓住这一点，大肆掳掠东星的基因编辑人群，挑选符合买家癖好的外形优越的人，以此牟利。”
“既然皇室是支持保护的，为什么又不立法禁止呢？”
华胥羽书沉默了一会儿，道：“皇室中也分保守派和革新派，革新派支持立法保护，保守派支持灭绝这类人。两厢折中，就只能这样暧昧下去了。”
“我们这些人都是志愿者，自愿参与到打击奴隶贩子这件事中去的。”华胥羽书主动解释。
李道然纳罕，既然华胥羽书是皇族的人，皇族那些长老又怎么会让他参与到这些民间组织呢？难道是小八哥出了错？
碍着程云筝还在场，不便出口询问，就只好先放在心里。
华胥羽书解释了一通，半个小时也快到了。程云筝一手揽住李季青，一手拍舱门：“快来人啊，有人死了！快来人！”
舱门果然很快就打开了，进来两个带黑色头套的壮硕男子。
趁他们弯腰检查人的功夫，李道然和程云筝一人打晕了一个。
华胥羽书谨慎地往舱门外看了一眼：“你们把衣服换掉，这两个人穿上你们的衣服。少两个小喽喽短时间无法发现的，快！”
李道然协助二人换好衣服，自己却没有如约逃走。
华胥羽书铁青着脸瞪了她半天，只得先关上舱门再说。
二人拿绳索将两个壮汉绑了个严严实实。
“你既然决定留下来了，我也不劝你逃跑。只是日后无论见到怎样的景象，都不要吃惊。可以愤怒，但务必冷静。”
“刚才昏迷那位，是我哥哥，同胞哥哥。你就当我为了他吧。”
华胥羽书的脸色瞬间变得很奇怪。
“我爸爸是星联人，哎呀就是西星。后来移民到华胥和我妈妈结婚。很奇怪吧，我就像我妈妈，哥哥像爸爸。”
华胥羽书想说什么，又生生忍住了。
女孩子眸眼清澈，大概是自小被保护的太好，依旧是一脸无邪的孩子气。
华胥羽书有些煎熬，他不忍让这女孩见到这样残酷的现实，即便不是她哥哥父亲，身负使命，就想把这保护延续下去。
只是到了现在，怎么说都晚了。这是走私飞船最后一个停落点了。
之后船舱里又扔进来了两个小孩子，都带有明显的基因编辑的标志。
一个肩胛骨上长着一对白色的小翅膀，一个长着猫耳，瞳孔也是猫一样的竖瞳。
两个孩子瑟瑟发抖，紧紧靠在一起。
李道然只见过因为祖上编辑过基因而导致基因病的人，却从未见过有这样明显的基因编辑标志的人，心疼多过好奇，她想靠近孩子软言安抚，但两个孩子见了她犹如惊惶的小鹿，连连后撤。
“不要靠近他们了。你看他们的额头。”
两个孩子的额头上都有一条极小的疤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他们是被当成人形宠物来养的奴隶，大脑被做过手术，失去了身为人的认知，并且永远长不大了。”华胥羽书垂了眸，轻声解释。
李道然一下红了眼圈。
一路无言。
舱门打开的时候，两个孩子明显害怕起来，哆嗦的更厉害了，华胥羽书也微微抖了抖。
为首那人看了一眼地上被绑结实的小弟，吩咐道：“跑了两个——你们看守不力，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两个壮汉嘴被堵住，趴在地上一面哭一面拼命磕头，还是被拖了下去。
“最近的小虫豸还是挺多的，”那男子一头利落的短发，皮肤苍白，毫无血色，“我最喜欢的那个奴隶逃走了，真是可惜。”
李道然发现他有一双冷得骇人的眸子，被盯久了，会感觉浑身发冷。
“带走吧，我好好审问这几个。”男子慢里斯条地整理黑手套。李道然眼见，看见黑手套里的肌肤并不若他面上这样苍白，反而蜿蜒盘曲，十分狰狞，好像一个巨大的疤痕。
“可是大哥，这几个是能卖出好价钱的。”
“货，想要多少就能来多少；可是看得上眼的奴隶，也就那一个。吩咐下去，给我沿着航线一点点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几个给我绑到审讯室。”
李道然与华胥羽书十分顺从，两个孩子此时却怕到极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小喽喽很熟练地堵上孩子的嘴，将手脚都捆上，一手拎了一个。
说是审讯室，其实就是一处地牢，里面还关押了其他异端，大多都是有很明显的基因编辑标志的人。
审讯室的泥土比外面的更暗沉些，散发着一股恶臭。黑衣男带领他们走过外围的审讯室，将一行四人都关进了最深处的一间地牢。
小喽喽动手将四人绑至所谓的审讯架，黑衣男嘴角含笑，靠在墙壁上看，仿佛在欣赏什么名画。
这地牢是用铁栏杆隔开的，四周都关押着形形色色的奴隶，脖子上都拴着铁链，吃喝拉撒都被囿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笼子，和市面上卖宠物的一样。
“今天累了，先这样绑他们一晚上，明天再说。”黑衣男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带着一众喽喽走掉了。
这些人一离开，寂静的牢房就开始热闹起来，哭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更有其它的不堪入目的画面。
“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刚才已经发了定位出去，这里很快就会来人的。”华胥羽书低声安慰李道然。
“没关系，我既然和你一起来了，就不会临阵脱逃。”李道然紧紧咬着嘴唇，竭力压抑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恶心，面上仍是一派天真不知愁的笑容，“还有就是，我很相信你，也相信我。”
“这副口气，仿佛与我相识。”
“嗯，差不多。不过在你看来我只是个过路的陌生人。”
“为何？”
“毕竟你连名字都瞒着我。”李道然只是受不了这里的压抑氛围，顺口开了个玩笑。不成想华胥羽书当了真，闻言叹了口气：“想必那时的我还有很多顾虑，不是不告诉姑娘你，只是不能罢了。”
这番坦诚的样子，连隐瞒都大大方方的隐瞒。
李道然心里一酸，又想起来在集训营的日子。与地牢这景象相比，真算得上天堂了。
然而还好，令人心安的人总是在。
无论是他，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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