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我回来了。”乌谙拉开门。

“今天上学怎么样啊？”乌梅站在门口，她一反常态地帮乌谙取下背后沉重的书包，手里还给他塞来了一罐温热的牛奶。

乌谙愣愣地接过牛奶，年幼的孩子握着牛奶犹豫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回到：“还好，学到了很多。”

他若有所思地抠着牛奶的盖子。

“我们谙谙最棒了。”乌梅亲了亲孩子的额头，拉着他在大厅里坐下，“今天和妈妈一起吃家庭火锅好不好？我们好久没有谈心了，我们只有彼此了。”

孩子抬头，他看着乌梅好一会才慢慢点头：“好。”

说着女人就拿出了一锅浓郁的高汤，她似乎为此准备了一天，肉眼可见的厨房里一片狼藉，食材落了一地。

“我去收拾里面。”乌谙刚要起身，他就被乌梅按了回去。

女人今天很精神，甚至画了一个很漂亮的妆，她笑起来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洋溢着生机。

乌谙好久没见到这样的母亲了，他跟着心颤了一下，动摇了许久最后还是选择乖乖听话和乌梅一起坐着吃起来。

浓汤里翻滚着接连不断的气泡，腾起的热气渐渐模糊了视线。要在嘴里米饭比以往的都要软绵绵都要甜。

桌前有谈笑的人，眼前有香喷喷热气腾腾的饭菜，这才是昔日的模样。

乌谙抱着碗的手渐渐失力，他懒懒地撑着头，跟着乌梅的笑话轻声笑起来。

乌梅抬手，抚上乌谙的脸颊，红的发烫的脸颊触上她的手指，摩挲着少年心尖上的孤独。

孩子闭上眼，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妈妈的温柔。

“妈妈……”乌谙沙哑地呼唤着。

“她在这里，会一直在，别担心。”乌梅也靠上了桌子，母子就这么趴在饭桌上面对面看着。

“我热。”乌谙喃喃道，眼皮也慢慢沉起来，他连睁开眼睛都觉得疲惫。

“没事过会就不热了。”乌梅说道，她轻轻地拍着乌谙的背，就像是从前哄孩子入睡那般温柔。

“妈妈，我困。”乌谙的困意伴着乌梅的轻拍一波接一波卷袭着全身。

突然在意识远去的那一瞬间，乌谙恍惚间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她站在餐桌前，拍了拍乌谙的脑袋。冰冰凉凉的手抬起了乌谙的胳膊。

那股寒冷瞬间从手臂上刺进躯体深处，贯穿了大脑。

“！！！”乌谙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纵使双眼是漆黑的，他依然还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阳台上，伴着一声巨响和吓人的震动，封死地窗户被乌谙慌乱地打开。

“嗡——”耳边一阵轰鸣，乌谙靠着冰凉的窗户瞬间瘫软下来，他看不见前面，看不见乌梅，更看不到自己的身体。

一阵阵胀痛的脑袋和发麻的身体不禁刺激着胃里的东西，他往边上一撑瞬间吐了出来。酸涩的胃酸烧灼着本就难受的喉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理原因，他的眼泪不住地往下落。

孩子边哭边在地板上爬着，嘴里惊恐地念叨着：“妈妈，妈妈……”

也许是因为那一天乌谙把这辈子的“妈妈”喊完了，他至此之后就很少喊这两个字了。

最终，邻居叫的警车和救护车都来了，他们抬走了昏迷的乌梅，乌谙又再次回到了洁白的房间，少年空洞地盯着对面“滴滴”作响的心电仪，就这样他熬到了出院。

“孩子总是需要一个妈妈的。”穿着棕色西装的老女人不耐烦地敲着玻璃桌。

“我才不要！这不是我的儿子，你们知道养一个孩子要费多少时间和力气吗。”年轻的女人坐在对面，她把一塌钱尽数退了回去，睨了眼站在沙发边上的乌谙，“而且我要是带着他，我身边的人会怎么瞧我？我才几岁？我不需要找家的吗？”她带着哭腔乞求道。

“妈妈你怎么就是这么偏心呢？”

女人没动摇，她把钱又推了回去：“你干姐现在的状态你也知道的，她抚养不了这个孩子，我们也没时间。眼下只有你了。”

女人颤抖着握紧了拳头，她不甘地别开头，发丝下坠下一滴滴晶莹的泪珠。

“他是我们家唯一一个男孩。”沙发上的老男人那拐杖敲了敲地板冷道，“我不指望你能再生出个男孩来，而且次子就是次子。但是只要你养了他，你就能拿到我们公司大部分的股份。”

“我不需要钱，我要自由和人生。”女人低吼道，她瞪着乌谙道，“我不是她的妈妈，我也不想和干姐扯上一点关系！”

她愤怒地站起来，把钱砸在了三人面前，颤抖的唇瓣咬的发白：“你们还要折磨我多久！你还要折磨我多久！！”她对着乌谙吼道，涌上来的保安一瞬间驾住了女人，从她挣扎的间隙拿出了她包里的信用卡和手机。又按照命令塞了好几张信用卡和一张地图。

年轻的女人撕心裂肺地抵抗着，凌乱的头发下那双眼睛像是看着仇人般瞪着乌谙。

而乌谙依旧站在那，他面无表情。

“你还能拿到他前爸的钱呢，何乐而不为呢？”

“我不要！！我是自由的，我不要！”她尖叫起来。

“够了。”乌谙在尖叫中开口。他蹲下去一张张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钱，麻木地塞进自己的书包里。

他好像一瞬间长大了十岁，走过去挥了挥手示意保安松手。他们松开那位年轻的女人，女人凌乱的泪眼看着乌谙一点点从钱包里拿出地图和信用卡。

“回家吧，你不是我妈妈。”乌谙提她扣上钱包的扣子，从地上拿起她的外套给她披上。

女人后退了几步，见保安没动，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然后呢。”乌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就好像一把尖锐的刀，刀尖直直地抵着自己的后背。

“我来照顾她。”乌谙把手里的银行卡和房产证收进了书包里，他转身。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无力和无形的巨石死死地坠在了自己身上。

“好。”乌贺咧了咧嘴，他招人拿来一个盒子，“这里面是摄像头，放到你们的新家里，别让我失望。”

“嗯。”乌谙接过。

“送客。”乌贺满意道。

乌贺演了一出好戏。

门被关上前乌谙好像听到了门缝里两人满意的笑声。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愤怒，只是痴愣地站在门庭前，巨大的玄关遮住了太空的太阳。

就好像在那一天，他的人生就已经死去了。

乌贺动作很快，乌梅出院后不久就被接到了乌谙住的地方。女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好像见到了鬼那般又哭又闹。

乌谙从乌贺背后走出来，他拉开保镖们，对着乌梅直直地跪了下去。

“扑通。”

很响的一声镇住了哭闹的女人。

“妈妈，回家了。”乌谙低着头，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乌梅跌坐在椅子上，她颤抖的身体和唇瓣没有吐出一句话来。整个人好像泄了气的气球，失神地瘫在了椅子上。

乌贺背过身指点了一下保镖，头也不回地带上了门。

这一天，乌梅一句话都没说，她就坐在那空洞地看着自己本该死去的儿子。

这一天，乌谙也没有说一句话，他就那样跪在那曾经想杀了自己的妈妈面前。

就这样，他的“第二次人生”开始了。

慢慢的一切终于一点点动起来。乌梅确诊了精神分裂，但是乌贺没有让她去住院，而且请了一个私人心理医生定期去他们家里进行私人治疗。

在吃药和合理的作息下，乌梅的大多时间里就是那个平常的普通人，喜欢靠近异性寻求温暖，会和乌谙简单对话，有表情管理，可以正常上下班。

但有时候又像别人，会冲乌谙吼叫，会突然情绪失控，会跑到乌谙房间里一通乱找，嘴里还会喃喃着各种荒唐的计划。

终于有一天，乌谙迎来了他噩梦的开场。

乌梅轻轻地拉开了乌谙半掩的房门，坐在桌子前写作业的男生抬眼。

“？”乌谙起身，他望着眼圈微红的女人。

“谙谙，妈妈可以求求你一件事吗？”乌梅突然冲他跪下，这一声就像是一个拳头击在了乌谙的膝盖上。

乌谙一颤，差点没扶住桌子。

“药……”

“求你，求你们，放过我……呜呜。”乌梅疲惫道，她伸手冲他比着拜托。

乌谙忙去抽屉里拿药，但是颤抖的手却抓不住药瓶，一瞬间撒出来一大片在地上。

乌梅苦涩地笑笑，她像乞丐般跪着爬了几步，伸手拿起地上沾灰的药咽了下去。

“你应该知道妈妈现在是妈妈的，对吧？”女人憔悴地看着乌谙，她伸手抱住乌谙的腿。

乌谙没撑住桌子，无措地向后跌坐去。

是的，几年下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乌梅，现在的乌梅绝对没有发病，她只是……

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底绝望的可怜的女人。

她爬到乌谙的怀里缩成了一团。

“算妈妈求求你好不好，让我走，让我走，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乌梅乞求道，“给妈妈一个希望……谙谙。让妈妈在未来能开心地走好不好。”

乌谙张了张嘴，他手沉地要死，甚至抱不住乌梅。

更让他觉得可笑的是，那一刻他心底的自私。

可是……

如果连你都走了，我该怎么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