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明天

刚推门而入就能听到教室里“热闹”的氛围，孩子三五成群地聚在教室的各个角落，小团体间有乱跑的、放肆尖叫的、大声吵闹的……就好像炸开锅的厨房“满地狼藉”。

“乌谙！呜呜呜——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在孩子的围攻里有个男生探出头来，他像是看到了救星般死死抱住了乌谙的手臂，“我的神，救救我！每次到了他们班都要我老命——”

“有事说事，松手，别乱碰。”绍逍皱眉，他拎开男生。

“没事，没碰到伤口。”乌谙轻声对绍逍说。

“你是新来的志愿者？”男生愣道，只见乌谙冲他点了点头，他立马笑开花：“欢迎欢迎，我是张老师。”他伸手。

“绍逍。”绍逍回握。

乌谙拍了拍手：“好了，那准备上课。”

“你先出去吧，这里交给我俩就行，刘姨在找你。”绍逍拉开门，示意男生离开。

“？哦！”年轻的张老师傻傻地走了出去，他前脚刚走出房门后脚就开始疑惑。

等等，新来的看上去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之前认识他吗，哪里惹到他了？

……

“接下来干什么？”绍逍望着依旧吵闹的人群，犀利的尖叫震得耳膜一阵刺痛，“这帮孩子未来高音都不用学了。”

“让他们安静下来。”乌谙整理着杂乱的桌面。

“我来吧，我爹的方法百试百灵。”绍逍说着就去撸起袖子。

乌谙不由分说地踢了他一脚：“他们又不当兵，你帮我把白班擦干净。”他理好桌面后慢慢戴上自己的扩音麦正色道。

“孩子们，快来，我们准备上课了。”男生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很温柔，他刚开口的时候绍逍差点没认出这是乌谙，“接下来我要开始点名了，让我看看谁是坏孩子。”

突然人群一瞬间安静下来，接着就是一群孩子此起彼伏的慌乱。

“是谙谙！快跑快跑！”。

“谙谙来了！我是好孩子！”

“你当坏人，我要当谙谙喜欢的好孩子！”

“XXX还没坐到椅子上，让我看看你要干什么，嗯好孩子。”

“XXX还在和XXX聊天，XXX小朋友把杯子扔到了地上......”乌谙慢慢地报着孩子们的名字，他没有发火也没有用老师的身份压着吵闹的学生，只是像个观察者般记录着每个不听话的孩子的一举一动。

更离谱的是，在播报下，孩子们竟然真的乖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好，很棒。那我接下来要点名表扬谁坐得端正，课后最乖的小朋友会有礼物。”乌谙浅笑着，他给回到位置的孩子们鼓掌。慢慢的这间原本吵闹的教室变得异常安静，一张张稚嫩的脸齐齐朝向乌谙。

少年满意地笑起来，他拿着画笔一点点绘出一副向日葵，绍逍坐在教室最后，他撑着头望着台上与他日截然不同的乌谙出神着。

也许，如果没有宋严的诱导，没有孩子时期的“灾难”，乌谙应该是和现在这样吧。会笑着给朋友们讲故事，会用各种拟声词来取乐，会对任何人露出的笑脸......

他的目光清澈如泉，好像盯得就了就能闻到晨间清泉上的水雾味，宁静祥和。

一开始见到的乌谙就是这般，把自己从急躁的世界里拉了出来，可以靠在他身边享受着久违的“慢慢生活”，时间为他放慢步子，阳光正好温度正好……

“那么，接下来就交给小朋友们自己发挥了，画上你喜欢的东西放在向日葵边上，下课前我会来收的。”乌谙放下画笔，他走向教室最后的绍逍面前，“无聊了？”

“不，我在想……我男朋友画得真好。”绍逍见乌谙过来，立马直起身子像是一只见到主人的家犬摇起尾巴来。

“走吧，和我一起看看他们画得怎么样，记得用夸。”乌谙拍了拍绍逍的肩膀。

“嗯？”

“孩子都是喜欢夸的。”乌谙淡淡道，他见绍逍没跟上来了，刚醒扭头询问，就感觉到头顶上温热的掌心。

绍逍冲他笑着说：“那么，我先夸夸我们的乌谙小朋友。”

“幼稚。”乌谙一愣继而回笑。他的笑颜应在绍逍心底，绽开一片温暖。

童年得不到的，我们可以用一生慢慢弥补。

总有人，总有人会陪着你一点点拾起你曾经想要的东西。现在，为时不晚。

飘絮在光下飞舞，照在孩子们脸上也照在少年们肩上。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挂着对未来、对所爱之人的热情和珍重。

......

“啊——好累啊。年轻真好，闹了这么久还不累。”绍逍像是被榨干般靠在自动贩卖机边上，朝着下课还在吵闹的班级做了个佩服的动作。

“你不是说自己持久力很好吗。”乌谙看上去和没事人一般，少年递来一瓶矿泉水。

“你这话说的？这么看我更像病人。”绍逍接过无奈笑笑。

“下节课我一个人上，你在外面等我下课，然后一起去吃晚饭吧。”

“啊？不要。”绍逍起身，“我还有力气。”

“你对孩子们来说太陌生了，下节课要做互动游戏不合适。老实待着。”他没给绍逍狡辩的机会，挥了挥手后又走了进去。

绍逍作罢，在院子里的滑滑梯里躺下。

世间不变定律之——“工作期间摸鱼必备老板发现”定律，立马显现。只见刘姨端着一盘子水果走了过来。

“乌谙呢？”刘姨问道。

“在里头上课，他说孩子怕我不让我去。刘姨，要不您给我找点事做？”绍逍坐起来。

只见女人摇头，在他旁边的滑梯上坐下，长长地叹了口气：“乌谙啊，这孩子还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来，对孩子的心里怎么想的这点比谁都敏锐。”

“……刘姨，可以和我讲讲他吗？他总是什么都不怎么告诉我，我想和他更亲近。”

“哈哈哈，你这孩子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更亲近是要和他结婚吗？来新年吃橘子，大吉大利！”刘姨笑着给绍逍递了个橘子过去，“那就和你说说我知道的吧，我真希望这孩子不要再孤单下去了。”

“还在这孩子初中那会他就已经来这里帮忙了，他算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

“那天傍晚，这孩子带着一声伤来我这里帮忙，他那模样我也只能让他跟着我打扫一下空着的教室，结果就在我照顾一个尿裤子的孩子的时间里，他独自做完了所有的任务，手脚干练地比我找到护工都要厉害。所以我当晚就留他下来吃饭了，这孩子还帮我打下手，有时候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一个成年的孩子一样，懂事得可怕，但是不爱说话。”

“后来，渐渐的时间久了，他也慢慢和我们交流起来。说他是百家饭的孩子是有原因的，这孩子在我们这个破旧的小社区里的名气和你在整个A市区的名气一样，家喻户晓。”刘姨说道这里神色慢慢悲伤起来。

“就说这孩子的礼拜天吧，他早上会去帮社区里的养狗的人们遛狗，会喂猫；中午就会来我这里打扫卫生，哄孩子们睡觉和他们做游戏；下午去帮隔壁老人活动中心的忙；晚上再来我这里打扫，送孩子们回家。社区里的大家啊，都会给这孩子东西或者报酬，只是他不喜欢收，得强硬地塞给他。你说说看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不回家？”

“因为他家里？”

“对，他的妈妈啊，这里不大正常。”刘姨指了指脑袋，“据说他从小爸爸就和妈妈离婚了，奶奶也没了，乌谙又偏偏跟的是他那个脑子有问题的妈妈，虽然说女方家里很有钱，但他有钱的爷爷也不关心他，我在这十多年了，没见一次那个老头老太来过这里。所以当时我们就猜啊……”

“这孩子和我们说‘不想回家’是一个原因，最大的原因应该是希望有人能陪着他吧，夸夸他吧。哪个小孩不要妈妈爸爸陪的？哪个孩子不希望有人爱？”刘姨心疼地眼眶有些发红，“他是我见过最温柔，和孩子们相处得最好的老师。你听。”她指了指乌谙教学的教室。那里从刚开始到现在那扇半开的窗户里传来的笑声就没有停下来过。

“我常常在想，他这样，是不是希望孩子们不要有他这样的童年。每次看到他带着伤来，我就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儿子被人打，心都要疼死了，所以我经常会备点糖果蛋糕等他来。久而久之，这里的大家都会在家里藏点甜的，等这个吃百家饭的‘儿子’回家。”刘姨擦了擦眼角，“绍逍，你们住在北区自然不知道我们这小破南区的事情，再加上那年他爷爷发了一大笔钱封口，这件事情可能就这么过去了，但对一个孩子来说这可能是要伴着他一辈子的。”

绍逍手里的橘子越握越紧，他垂着头。那一刻他明白了为什么巷子里的的动物对乌谙这么好，明白了当时买糖的超市大爷为什么一提到乌谙就是那般模样。

他吸了吸鼻子，慢慢道：“刘姨，您放心，这一辈子我都会尽力帮他的。”

刘姨点点头：“乌谙的性格虽然这样冷冷淡淡，但是时间久了你就发现这孩子不是这样的，绍逍啊，谢谢你愿意接受我们的乌谙，从今以后你也可以叫我‘干妈’了。”

......

“醒醒。”乌谙抓上滑梯，他自下而上地望着躺在滑滑梯上抱着橘子的少年，“你哪来的橘子？”

“干妈给的。”绍逍掸去乌谙肩上挂着的纸屑。

“干妈？刘姨？你怎么......”乌谙拉起绍逍，满头疑惑地跟着绍逍往外走。

刘姨站在门口，她笑盈盈地拿着一个装蛋糕的小礼盒，给两人塞了过去。

“谢谢干妈！”绍逍字正腔圆地一叫惊得乌谙拆礼盒的手颤了一下，他夺过绍逍手里的礼盒，把里边的钱拿了出来，又放回了刘姨怀里。

“刘姨......”乌谙皱着眉。

女人灵机一动抓过绍逍全塞到了他口袋里：“干妈请你们的，拿去好好吃饭。”

“好嘞！谢谢干妈！”绍逍抱住刘姨，看这画面就像是失散已久的“母子”重逢。

“......”乌谙无奈地叹气。

“走吧，吃饭去。”绍逍向乌谙伸手。

他沐浴在晚霞里，朝气的笑容和背后的落日连在一起，像是太阳的使徒，对乌谙发出邀请。乌谙看得有些失神，他不由自主地抬手，十指相触，他们徐徐走向明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