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死亡

欧阳公瑾倒在了戏台上，而凶手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开了戏台。

日本人安排守在柯凤仪身边的士兵将所有看戏的观众在戏院外包围，禁止所有人再进去。

东村敏郎没有离开上海，他还请了好几位记者，让他们拍下欧阳公瑾的死状。我准备逃出时，东村敏郎认出了我，“你是平安里的人？”

我未回答他，他派了几个日本兵将我看住，不给我一点逃跑的机会。

东村引着记者进戏院去展示他谋略之后的作品，可是，佟家儒在这以前已经将欧阳公瑾的尸体转移。他大为愤怒，直接向记者公报欧阳公瑾已死。

东村的计划未得逞，看守我的士兵放了我。

可我却不知该去哪？欧阳公瑾又在哪？

佟老师坐着黄包车看到我，好像就是在找我一样。“快上来。”

黄包车上，佟老师跟我说，“欧阳公瑾现在在丰公馆，他一直念着你的名字……”

丰公馆内，我去时，医生刚刚宣布了他的死亡。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静静躺在床上，身上蒙着一张白白的布。他身上的遗物在旁边的桌上放着，是两年前我送他的平安符，他一直戴在手上。可是这次，平安符却没能护住他了。

我揭开他脸上的白布，将他的脸露了出来。

上次看他这么静静躺在床上时，还是那晚与他同在一张床上睡觉的时候。可这次，他不是睡着了，而是死了……没有了心跳，没有呼吸，没有了一点生命的迹象。

我抚摸着他的脸，问他，你想跟我说什么？你说啊，我听着。

回复我的只有沉默。

我凑近他，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

可惜，我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其实我已做好了他会牺牲的准备，可直到这天来临，我才发现他真正的死后，我是多么的悲痛。心口疼得发麻，双脚像是悬在半空一样。我早就经历过亲人的去世，却在面临他牺牲后，我依旧心难平。

佟老师在旁悔恨地哭着，“是为师的错，为师没有拦下你，都是为师的错，为师早就应该看出你对小七的心意。”

我重新把平安符带在欧阳公瑾的手腕上，即使平安符没有了用处，可我还是想让天上的阿奶认出他，他是阿奶的孙女婿。

沈童从楼上下来，将一封信交在我手中，“欧阳说，如果他牺牲了，就把这封信交给你，如果他有幸活着，就将这封信烧了。”

我并没有拆开信读，还是接受不了他已经死了。

我将信塞到包里，和丰爷佟老师他们商量了欧阳公瑾的葬处，他会被埋葬在杏花村，是阿奶的老家，到时候我会去那里找他。

欧阳公瑾，你等着我。

从公馆出来，就看到沈童被记者拦着询问和柯凤仪的关系，以及如何看待欧阳公瑾刺杀柯凤仪。

沈童为不引日本人对她的怀疑，不得已悲痛向记者谴责了欧阳公瑾的行为。

当问及欧阳公瑾是否还活着时，沈童只说了她并不知情。

我上前立在摄像机前面，记者问，“你是谁啊，挡镜头了。”

我故作镇静，对着镜头笑了笑，说道，“在这里我也不怕惹上日本人的麻烦，我敢向记者媒体声明公布，欧阳公瑾还活着！日本人在欺骗上海民众。”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是欧阳公瑾的未婚妻。”

……

报纸一声明，整个上海人心沸腾，对侵略者的仇恨更加旺盛。街上纷纷涌起学生们组织的抗议，驱逐侵略者，把侵略者赶出上海。

……

自从欧阳公瑾牺牲后，我头上多了条插发的簪子，包里也常放着他生前留给我的枪，以及那封还未拆开的信。

欧阳公瑾去世的第二天夜晚，我从报社回家时，注意到有人跟踪。我打开包的拉链，从里面摸出枪，绕进一个小巷后，在茅屋后躲着。

四个穿着便装的日本人分别将小巷两边的巷口包围，又有两个人举着长枪搜查，长枪上的刺刀锋利，他们在草垛上狠狠刺了一剑，看草垛里没有人，又往前继续查。

在经过茅屋时，两人互相使了眼色，一人堵住一边。我举着枪，耳边回荡起他教我用枪时的声音，举枪，扣动扳机前要屏气凝神，瞄准后射击。

“嘭—！”一人在我眼前倒下，可我的背后也受了一枪，子弹在我体内爆炸。那人又用刺刀在我身上刺了几剑。

疼—钻心的疼。原来他每次受伤都是这么痛苦，每一次都在经历临死前的挣扎。

最后，我听到了簪碎的声音，还有远处悦耳的歌声，是阿奶哄着我睡觉时唱的歌。啊小宝贝快睡觉，明天依旧是好天气。

我撑不住了。欧阳。

临死，包里的那封信还未拆。去阿奶家的约定也没有完成。我也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做不了和他一样能杀害侵略者的大英雄。

我和欧阳公瑾的时光，就像一个故事刚刚开始，却又突然戛然而止了。总觉得故事未说完，缘分也未散。

但还是要说声抱歉，不能去找你了，我失约了。

希望能在天上找到你，到时候你可要记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