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庄周梦蝶

　　裴言洲只是揉了揉我头顶的碎发，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和你擦肩而过，是我做过的最虚伪的事。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不信你一句话都不说。”

　　然而他还是没有说话。

　　我心里有些恼，踉跄着站起来，踉跄着走过去。在还没有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滑了一下，虽然我穿的鞋子不高，但在酒精的加持下很难不出现一些小插曲。

　　不过好在没摔着，落在了他的身上。“为什么？”刚才一番活动，让我微微有些气喘，我伏在他的肩头，自己都没注意到说话的语气已经染上了哭腔。

　　“我不想只是我一厢情愿。你觉得我自恋也好，痴心妄想也罢，我从迁苏找来这里……找来这里……”

　　意识开始迷糊，我知道也说不了几句话了，迷蒙中脑袋往下一磕，碰到他的手心——原是他把手垫在了下面，害怕我撞到桌子生疼。

　　我歪过头看着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目光流连。他没有和我对视，甚至在刻意回避我。昏昏沉沉地时候突然感觉对方揽住了我的后腰，轻轻地把我往他怀里带。

　　仿佛只是情至深处的一个拥抱。

　　夜晚适合回忆过去，或者某人。“我怕无人见证我的喜欢，也怕它会就这么埋葬掉。”但这句话没有等来它的回答，他似是而非地说了句：

　　“晚安。”我听他在我的耳边轻轻呢喃。

　　第二天醒来时还是在音乐酒吧，对面的哪里是什么裴言洲，只是一位女店员。“醒了？”她问我。我点头，拿下身上披着的衣服准备离开这里。

　　抬手间看见左手手腕上有一串手链，是编织的，下面还坠着一个小银饰，上面刻着的是我不认识的文字。本来准备走，但我还是回过身来问店员：“昨天有人在我身边吗？”

　　“没有啊。”店员摇了摇头，随后去做别的事情了。我没有理由再待下去，也穿上衣服出了店门。

　　在外面找了张双人椅，我坐在上面打开手机微信。微砚的未接来电十分醒目，害怕她担心，所以我打了回去。对面接通得很快，微砚的声音还带着困倦。

　　“昨天给你打电话你一直没接。昨天跟裴言洲简单聊了几句，他最近好像在带团，有点忙，回消息也挺慢。哦对，那些小众景点和值得一买的当地特产他已经给你整理好了。”

　　特产的事情其实也就是微砚跟他提了一嘴，我的确没想到他会去做这样繁复杂乱的事情。

　　一夜宿醉，本来应该是今天上午去森林公园，中午在景区凑合，但因为头略有些疼，所以准备先休息半天，等着下午再去。

　　在房间里睡了一觉，很难得的没有乱七八糟的梦境。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梦境和现实之间我似乎快要分不清今夕何夕，但在那尽头却看到了裴言洲。

　　有时候人如果一旦对某种感情的开始抱有了异于平常的渴望和期盼，那么多少会失去原有的理智。我大概是有点晕眩了，想要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最后却无奈放弃。

　　银饰依然垂在手腕下，不曾脱落。

　　肃南多山，所以因地制宜地建设了很多国家自然风景区，其中就包括我曾经和现在游览的森林公园。还记得第一次爬山的时鞋子磨脚得厉害，一路走下来生疼。

　　后来还是回酒店的路上裴言洲给我们送的药，才没有使伤口恶化。

　　山顶上的朱砂铺子还在营业，我走上前去扒拉着那一串珠子找到自己想要的姓氏后用红线穿起来收在背包里。看着我动作熟练，老板娘也没有过多干涉我。

　　“姑娘以前来过？”

　　我刚好从椅子上起身，听见她这么问，就应了声“来过”。“不过是在一年前了”我接着补道。

　　物是人非大概是最能让人感到难过一种变故了。旧景曾谙，故人不再，即便曾经没有好好告别的离散重新来过，但那时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早已被沉默吞灭。

　　没有比这更加可悲的了。

　　我在山顶随手拍了几张照片，翻找图库时却无意间看到了自己以前偷拍的裴言洲。那时我小心翼翼，只敢把他框在我的相机中，当成不小心误入镜头的游客。

　　现在想想，我到底喜欢他什么呢？那大概就是他平凡中的侃侃而谈，地域文化的脾性使然，含蓄却不拘谨，温和却不软弱，他是这样的一个人。

　　而这样的一个人，是我喜欢的样子。在来肃南之前，我尚且抱着可以蒸沙成饭的幻想，但直到真正到了目的地才明白海中捞针不只是一个传说，一个成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