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失算了

　　脑子还是乱的，但好像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从一层层的茧壳中剥落出，逐渐清晰明朗起来。我盯着屏幕上的红色心形图案看了很久，那种独属于我的，小心翼翼的试探与触碰逐渐在荒原里生出了一株极小且嫩的芽尖来。

　　密雨比碎玉，在城上落下一场空白。

　　视频还在播放。我退出微信，心里却不由得想着林徽因的《一串疯话》：“如果你是五月，八月里为我吹开蓝空上彩霞，那样子来了春天，忘掉腼腆，我定要转过脸来，把一串疯话全都说在你的面前。”

　　含苞的花等到了五月的微风与露水，它用一生来准备的回答像我将他的名字私藏在心底的那样大胆又浪漫。我回过神，拿起床角的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隔壁微砚的房间已经没了声音，我也盖上了被子，偏头阖上眼睛。

　　第一次一觉睡到天亮。天空澄净得如青色瓷釉，无端地有些可爱。我拉开窗帘，从衣架上取下衣服穿上，然后去洗手间洗漱。微砚的房门没完全关紧，我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眼，她正侧躺着睡觉。于是小声叩了叩门，叫醒她。

　　早上做的是火腿青菜粥和吐司蛋。粥类的东西其实用砂锅熬更有味道，只是砂锅开锅太麻烦，所以就一直搁置在一边没用过，一直在用的都是那口小的不锈钢锅。米水已经开始冒泡了，我把切好的火腿和小白菜放进去。

　　微砚循着味进了厨房，下巴搁在我肩膀上。“早上吃什么？”我一边往锅里加了油，一边回答她，“正熬着粥，一会煎吐司蛋吃。”微砚打着哈欠退出了厨房，“也行，我先去再在客厅里趟一会，做好了叫我。”

　　也就小火慢煎几分钟，等鸡蛋熟了以后就可以装盘了。微砚在沙发上倒也没睡得太深，听见我的脚步声后就坐了起来，接过碗筷开始吃饭。“怎么了这是？一早上起来就看见你打着哈欠。”

　　微砚用指尖摸去嘴角的面包屑。“这周末我们应该休不了了，一想着要连轴转就打不起精神来，准确来说——生活失去了动力。”她慢吞吞地咬了片火腿。“这日子过得没意思。”

　　正好她说到这，我就顺着问她：“什么样的有意思？”

　　微砚有了点精气神，细细数着跟我说，“有房有车，一些些的美貌和金钱，最后再来个倒插门又跑不掉的丈夫。”我戳了下她的额头，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照你这么说，都快跻身小富婆了，还要男人有什么用。”

　　男人只会耽误拔刀的速度。

　　时间还早，坐公交上班。但与其说是“坐”公交，还不如说是“站”公交。好巧不巧，正赶上早高峰，人多得很。我在靠后门的地方找了个扶手站着，半边身子几乎贴在上面，以防突然刹车摔倒。

　　从家到公司要过好几个站，路上无聊，我戴上耳机看昨天没看完的电影——《怦然心动》。这是美国的一部一零年时出的片子，差不多十年过去，但依然好评如潮。海报中，在暮色的傍晚，一对男女坐在树上，入目的是他们的背影。

　　电影里面有一句台词很美好：“有些人肤浅，有些人金玉其外，有些人败絮其中。但是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如彩虹般绚丽的人，当你遇到这个人后，就会觉得其他人都有如浮云一般。”

　　余光感觉有人在看我，抬头间对上一双眼睛。那人被我抓包，有些局促地跟我打了个招呼。我这才想起来之前在公司楼下和他是见过的。他不太好意思，“你也坐这路公交？”

　　我点点头。本想就这么过去，但猛然间想起还不知道他叫什么。都是在同一家公司，总不好见面装着陌生擦肩而过。我问了问他怎么称呼，他向我做了自我介绍：“陈绥。”

　　还要等好几站才下车。和他闲聊了几句，我用余光看了他片刻。陈绥的长相是那种给人以偏温润的感觉，和裴言洲有时流露出的锋芒不一样，他的周身气质平和而无任何攻击性，眉目长且平，说话也难得疾言厉色。

　　只是我唯一失算的是他并不是我预想中二十几岁的大学生，年龄甚至比我要大，三十出头的老腊肉。

　　车子突然急刹，我一下没站住，向前摔在一位大妈怀里。

　　和大妈干瞪眼一会，我直起腰远离了她激光笔似的审视的视线。我在旁边连连赔礼道歉，那大妈也没怎么领情，出言讽刺了几句，目光转向窗外。陈绥轻拉着我的衣袖重新站好，言语间又安慰了我只是个意外，和我并没什么关系云云。

　　她本是不理会我的，但直到看到陈绥的举动后，那大妈又说了些，话里话外的又把我刚才不小心的行为拉出来鞭尸。我也没辩解，也不想辩解，旁人愿怎么想我就怎么想我。倒是陈绥笑着替我反驳：“她刚刚道过歉了。”

　　大妈还想依依不饶，在和陈绥对上眼之后却不知道为什么哑了口。

　　接下来没再发生什么事，顺利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