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煎饼果子

　　有时候比起深可见骨的伤痕，被小针扎过的地方更让人难受。因为过于疼痛，所以我们会在本能上有所防范，杜绝下次类似的事件发生。而小针与之不同，我们没有办法避免，而那个小小的针孔则会一直留在心里。

　　“出去说。”我刷员工身份证出了门，苏湘则跟在我身后。“找我做什么？”不想和她纠缠太久，我索性单刀直入地问她。似乎是不习惯我这样疾言厉色的神态，她思索了半晌，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你回来了。”

　　是疑问句也是肯定句。“小文的生日……你可以来一趟吗？”问句脱口而出，她早知我会回绝，所以在我尚未回答时便又补了一句，“当初走的时候无意间也把你的一些东西一并带走了，方便来取一下吗？”

　　她这么说，我倒想起来后来搬出老房子整理物件的时候的确有一些缺失了。“微砚送我的胸针在你那？”苏湘也没回想或者考虑，很直接地回答我，“在。”

　　我笑了一下。“你可以选择邮寄给我或者避开那一天我亲自上门去拿，何必大费周章地用生日宴做幌子。”她的表情一下愣住，然后又恢复了一贯的常态。“上次在电话里说过，小文很想见你一面。”

　　我更加无法理解她这种仅仅是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就千方百计地强迫或者威胁另一个人去按照她的思想做事。苏湘在等着我的回话——“带着你的丈夫和儿子离我远点，也别去骚扰微砚。”

　　身为提倡者型人格的我通常情况下不会像刚才那样对某人露出自己的尖牙利齿。但是这也只是在“通常情况”，而它的范围之外不值得我花费心思去修饰完善我的语言，从而让这句话听起来周到又礼貌。

　　她也说不出什么了。从包里便签上撕下一张写着地址和联系方式的纸条，她递给我。“你可以在你随时想见我的时候联系我或者来找我。”她转身上了车，我则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像我那颗已经老旧的，充满褶皱的看不出原样的心。

　　现在是午饭时间，我并没有着急回去。往常的这个时间公司门口没什么人，我也不讲究了，就坐在不远处草丛旁的台阶上发呆。不知道想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想些什么，就是忽然很想像现在这样的一个人。

　　翻了翻手机，微信里没收到什么消息。置顶的微砚对话框和工作群里都安静的很——可真是无聊。我摆弄着衣服上坠下来的一颗珠子，在手里捻来捻去。面前石板路上忽然落下一双黑色皮鞋，那鞋的主人很礼貌地问我：

　　“你好，请问设计部在几楼？”

　　他大概是看到了我胸前佩戴的员工身份证，所以才凑上来向我问路。“六楼，上了电梯就是。”我抬起头，正对上他看着我的眼睛。也就一瞬间，他在我眼里的模样逐渐与记忆里买煎饼果子的男大学生融为一体。

　　“我好像见过你。”这句经典的搭讪话术脱口而出。他思考了一阵，然后想起来了什么，“煎饼果子！”

　　煎饼果子这个名词读起来时的理解没什么问题，它勾起了那个男人的回忆，从而使我和它联系在一起，而当他当面对着我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在我眼里俨然却是另外一种意思。我指着胸牌，有些尴尬地做了下自我介绍。

　　“我姓姜，姜嬛。”他点点头，然后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我今天是来报道的，现在刚好快到点了。那你……”我向他挥了挥手，“回见。”

　　下午递交了文案策划，我在座位上开始无所事事地刷手机。这也不能怪我，对于一个珠宝公司来说，文案撰写的职位就差不多跟冬天里的蒲扇，夏天里的棉袄一样近乎多余，但又不能撤销，所以只好出钱养一两个闲人。

　　闲人的工资还不低。

　　微砚的朋友圈多了一条更新。我点开上面碍眼的小红点，往下一拉——是微砚和一只阿比西尼亚猫的合照。底下配了一行小字“阿西巴猫脾气可真差劲～”

　　我哑然一笑，收起手机从书挡里抽出来一本东野圭吾的《恶意》找到上次书签的位置开始看。《恶意》在整个加贺系列里评价其实很高，这本书最吸引人的就是它的两级反转，循着一开始的线索抽丝剥茧，最后推翻原有的推论。

　　支撑并完整整本书证据链的就是它的内核——人最本源的嫉妒心，对他人的伤害和流露出的恶意。不过相对于这种太过于烧脑悬疑的故事我更倾向于他的另外一本书，也就是《盛夏方程式》。

　　没有争执，一切显得顺理成章，而结果却处在意料之外。

　　下班后在电梯门口正碰上小莹，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站在我身边。“第一次这么早下班。”她说。我也觉得奇怪，“你们队里难得这么清闲。”小莹四处看了看，确认没人后才小声跟我说，“副领队今天来报道了。”

　　也是，第一天报道自然要带着人家，所以像小莹这样的普通设计师也就早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