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音乐酒吧

　　光怪陆离的梦境里有大面积交错斑驳的红黑颜色，有被绢纱或者布匹遮盖住一部分的人脸，还有我叫不出名字的不知名生物。我撑着头慢慢地在床上坐起来，微砚从桌子上给我端来一杯感冒药，“本来都快凉了，我重新倒进壶里调的保温模式，你先喝了吧。”

　　微砚坐在我身边，看着我小口小口地喝药。可能是距离的拉近，她也清晰的看到了我额头上细密的汗水，她赶紧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奇怪，也没发烧，是做噩梦了？”我不可置否，将见底的杯子递给她，自己则下床去洗脸。

　　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略显邋遢，头发散落下来，丝缕粘在脸旁，一双眼睛没太有神气，令人只觉得她似乎有些疲惫。我开了热水，灌了半池热水，也没有把头发扎起，然后俯身扎进水中。我不由得闭上眼，而发丝在水中得以舒展开，不再粘连在脸颊上，而是飘散在水下。

　　有时候人如果在无人区生活久了，那么他的习惯就会逐渐趋同于山野间的野兽。我都快忘了我本来的模样是什么样子，它大概是温柔的，含蓄的，冷漠的，可能这里面会有一两种我还没有被药物影响，控制时候的性格吧。

　　而现在的我也不仅仅是埋面在水中，大半个身子几乎都要淹过去了。从挣扎到最后的无力——我是清醒着的。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清醒，才会使所有没有预知的悲剧显得尤为可怜，从中博取人的同情。

　　我猛然抬起头，水珠顺脸侧滴在洗手台上。这时微砚也正好推开卫生间的门进来，她的目光扫过那边放满了水的池子，最后还是不发一言地离开了。我快速洗漱了一下，整理好衣服和散开的头发出了洗手间。微砚坐在外面等我。

　　她看了下手机时间，“刚好有些饿了，要不出去下个馆子？”我点了下头，穿上外套和鞋子，拉开房门和她一起乘电梯下去。大堂里正好碰到医生一家，和他们礼貌地打过招呼，“你们也是去吃饭的吗？”医生妈先开了口。

　　微砚笑着回了声“是。”医生妈看了我一眼，“听说那天晚上……”想是她多半也会提及我落水的事情，我微微笑了笑，“是裴先生救我上来的，拉去留观了几个小时，后面回来的时候已经没太有事了。”

　　医生妈摸着胸口，似乎还是有点心有余悸。“那里的水可是深呢，我白天在江边看的时候都心里发怵。”然后她又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后便先我们一步出了酒店。微砚笑说道：“我妈那边刚才在你睡着的时候打了个电话，本来是要找你说几句的，我跟她推说你睡了，一会记得给她回过去。”

　　“也好，有段时间没和阿姨通过电话了。”我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未接电话和短信里依然全是苏湘的信息。一下摁灭了屏幕，把手机收到口袋里。可即便眼里已经看不到了，但心里却还是烦闷焦躁的。

　　他们说人总是会在离开某个地方后才会逐渐释怀或者谅解曾经发生在那里的一切。多数时候我认为这句话说得很有水平，也很有道理，但在一些极特殊的情况下我却无法做到像这句话中的这样洒脱——所以苏湘的坚持也注定水中捞月。

　　肃南口味喜辣，我和微砚虽然不是无辣不欢，但多少也能吃些。微砚推开店门，我去从老板手里拿了张菜单坐到座位上和微砚一起研究。“菜单上好像没有馒头。”我疑惑出声。微砚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招呼服务生过来问她：“这里没有面点吗？”

　　服务生刚开始愣了一下，后来连连点头。“有的，有的。”微砚问了问我的喜好，最后拿铅笔在干锅土豆和辣子鸡后面划了勾。等餐的时间倒也不长，服务生先上了菜，然后端着一个大蒸笼艰难的走到我们桌边。

　　“这是您要的馒头。”

　　我瞠目结舌，微砚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数了数，这一锅少说也得有六七个，个个馒头圆白厚实，香味四散。浪费又不太好意思，我身先士卒地抓起一个咬了下去。没点米饭，怕吃不完。

　　邻桌坐了四个男人，几人用本地方言骂骂咧咧地吹着牛皮。我和微砚就这样在他们的声音中酒足饭饱地离开饭店。

　　琅华古城的夜色终于与这里的游客们重逢。我本是想去买些挂坠或者钥匙扣，冰箱贴一类的小玩意，不想微砚竟直接拉着我在音乐酒吧门口停下。“这是我那天去的那一家，人不算多，里面环境还不错。”

　　她先征询了我的意见，我稍微犹豫地说了句“也好”。

　　“我记得你以前应该没来过这里，后来高中毕业的时候有不少同学都去KTV嗨歌了，结果你自己不声不响地去外省玩了。”的确是这样，虽然现在都快奔三了，但还是平生第一次去这个地方。微砚带着我找了两个座位坐下，要了一杯特基拉日出和一杯白水。

　　微砚示意我看台上，果然那边有一位驻唱歌手在弹琴。

　　“你不去么？”她忽然开口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