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采花大盗

　　上午要下溶洞，裴言洲在短信里提醒要多带衣服。微砚把我们垃圾收容箱似的行李翻来覆去的翻找后终于从里面挑出件针织开衫和连帽横条卫衣——前一件是我的，后一件是她的。微砚兜头套上卫衣，我则在咖色牛仔背带长裙外罩了件开衫。

　　下床穿上长袜，我刻意地摸了一下昨天的创口，大略已经好了不少，布袜和皮肤的接触也没有感到太过于难受。微砚穿好衣服低头朝我看了一眼：“别说，裴导昨天给你的药还真挺管用。走几步呢，感觉怎么样？”

　　我换了一双买过四五年的平跟鞋，站起来走到房门前。“我还好，先去吃饭。”早起编了个头发，和昨天一样，一脸困意地走进电梯。

　　门开后我清醒地很快，这是我第一次开机速度超过以往大部分时候。裴言洲向旁边挪了挪，给我们让了个位置。他问候了句“早”之后就没了后话，我和微砚各自占据电梯一角站在角落。裴言洲倒是笑着看了一下我们：“我也不是什么采花大盗，各位放心。”

　　说话间电梯停了下来。裴言洲先迈步出了去，我和微砚一前一后地也跟着出了身后的电梯。“看你刚才走的几步，腿脚应该是没事了？”他问我。

　　我应了句，“先生的药很管用。”

　　本以为他已离开，我们也准备去拿餐盘，结果不想裴言洲转身去端了只碗后又返了回来。“他们家的早餐还不错，如果一定要有什么推荐的话……可以先去喝碗瘦肉粥，粥品是这里的特色。”

　　“多谢。”我点头，裴言洲然后离去。

　　餐厅不算太大，八九人一桌。我们在角落里找了两个空座，一人看包另一人去打菜。我依着裴言洲的建议去打了碗粥，他说得不错，的确要比大部分餐馆的粥要用心一些。

　　微砚把汤匙搭在碗边感叹道：“自己家里做的太腥，一口咽下去都很勉强。”我不可置否，心觉她说得十分有道理。我们很少点外卖，一来是没太多经费，二来是不太卫生。至于忽然转性的理由也很简单——在商场水煎包餐盘上看到了一根又长又细的头发。

　　后来还就真再没吃过水煎包。

　　微砚在临上车前顺了一只苹果，拿手擦了擦然后装在包里。我看了一眼，她解释说：“饿了，没吃饱。”

　　副驾驶还是宋忱，前几天说了几句话，有些熟络了，车门旁打了个招呼，他问我：“看公司那边的表格上，你们的行程是十天？”我点点头。他拿出手机看了下日历，“时间倒快，竟都第四天了。”

　　抛去最后一天的返程，还有五天。

　　我们上了车。上午的阳光让人忍不住产生一种倦怠感，还没到正午，日光灿烂却不刺眼。微砚凑过来提醒我：“电话响了，不知道是谁打的，你先看一下。”我如梦初醒，掏出振动不停的手机，上面的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在迁苏。

　　我摁了接听，下意识问候了句：“你好，我是姜嬛。”对面的人很久没有说话，我也耐心地等了几分钟。电话那头的女人叫我“阿城。”我一下惊得掉了手机，砸在身上，滑落下去。微砚赶忙给我捡起手机，点了挂断。

　　“她怎么找你了？”

　　我在惊愕中久不能回神，微砚就也没再问我。

　　溶洞下很冷，冷到我不禁抱紧了自己的手臂。

　　精神卫生康复中心是一座很矮旧的小楼，窗户上的纱窗已经由焦黄转黑色。我走了进去，左右手边分别是挂号处和药房。地板是老式的石砖，无论夏冬，总是泛着凉意。正对门的是封闭管理的病号房，而手侧的走廊是一列或开或关的房间。

　　我拿着手里的号找门诊一室，前面有一对夫妻，一高一矮，女人穿了一身墨绿色的长款羽绒服，头发污糟不曾打理。她的丈夫似乎拿了一叠病历本，一手搀着她。显而易见，他们也在找诊室。

　　墙皮剥落了不少，这里没有即将欢度春节的喜庆，连一点红色的灯笼或者对联都看不到。走廊尽头的灯渐渐稀疏，只有应急出口的灯还亮着。那对夫妻又转了回来——他们没有找到诊室。

　　女人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那双没有精神的眼睛看了我很久。很木，但很静。繁乱的头发垂在她的脸侧，脖颈间，她的手缩在兜里，也就这一两分钟的时间，让我不住瑟缩了一下。

　　最后是她的丈夫拉走了她，并跟我道了歉。

　　我进了诊室一。女医生和患者之间的桌案被一排椅子隔开，她戴着眼镜。“您来晚了，我们要下班。”我捏着号纸，看了眼时间，已经五点多了，确实到了下班的时间。我刚转身，女医生在后面提醒我：“明天再用这个号直接来。”

　　我道了谢，退出诊室。

　　刚才那位丈夫还没走，他的妻子在外面转了一圈，然后走进诊室。我不敢在去看她，我怕劳拉西泮的副作用会让我逐渐成为一个丧失本真的鲜活的人，我怕我也有一日会住进这里，终日看着焦黄的纱窗。

　　“溶洞群的形成……”耳机里裴言洲的声音伴着电流划过耳畔，我稍微回神，跟上微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