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婴事件很快落下帷幕。
弃市。
刘姜的心情一直沉浸在谷底，说实话她是不想窦婴死的，起码不能因为矫诏事件死。
她决定去霸陵拜祭——她觉得太宗断不会留下此等把柄。
好歹景帝是太宗亲手教出来的，怎么没学到太宗的手腕。
原本她打算单独去霸陵，又怕传出什么，索性从高祖到景帝都去拜祭，只是最后一站是霸陵。便去霸陵。
拜完之后，她忽然想起司马迁了，不知道若司马迁听到这事，他会如何评论，大约会笑话景帝作为天子愚弄臣下吧。
想到此，刘姜笑出了声。
她边骑马边思索，以至于误了回去的时辰，等到了城门口，高大的朱红铜钉大门关的死死的，城门上各隘口燃气熊熊的火盆。
旁边还有一个车队在叫门。
守城的护卫轻飘飘道：“原来是程将军哦，真是对不住了，城门已经关闭，还请程将军明早再来。”
原来是程瑟瑟家的车队……刘姜反应过来。
只见程瑟瑟的父亲程绍十分不满道：“我等奉旨回都城，难道也不能进？！”
刘姜看着马车里探出半颗头的程瑟瑟，奉旨？
不见得吧，就算是将军出征，怎么还带着家眷？
她因为在后面，程瑟瑟等人看不到她。
守城护卫继续道：“将军莫要为难在下，城门有城门的规矩。”
程绍捏掌为拳，狠狠捶一下马鞍，对车里的女儿道：“哼，不过是看我官位不高轻慢罢了。若是换作张家兄弟在此，看他们开不开城门！”
张次公居然还没有跟他家绝交……刘姜对张次公很失望。
马车里传来程瑟瑟的声音，她安慰程绍道：“父亲别生气，等我嫁给霍校尉，我看他们还敢不敢拦我们。”
程绍点点头，为官多年，强闯城门这事他是不会做的，便调转马头，吩咐一众人就地歇息。
刘姜眉毛一挑，她觉得有必要多来城中宴会，看看霍去病的笑话。
她故意骑马走在光亮处，从程家马队旁缓缓行过，程瑟瑟认出她，‘啪’的一下关上车窗户。
刘姜心里冷笑，骑马行到城门口，报了下名讳。
城门大开。
刚还嘲讽程绍的护卫连忙哈着腰在她马前，谄媚道：“公主怎么不带个人呢？”
“我不喜欢带人。”刘姜手一挥。
“我派人送公主回去……宫门这时候关了吧，不如公主今晚借住大将军府？”
刘姜知道他在想什么，眉毛一挑，道：“不，平阳主府。”
“平阳主府也好，平阳主府也好，我护送公主回去。”
在他们身后，程绍和女儿面面相觑，心里皆暗暗发誓，还是有权势好，一定要拿下霍去病。
回到平阳主府已经天黑，得知她误了宫门的时间，平阳公主倒也不生气，令下人准备洗漱和饭食。
一阵兵荒马乱后，平阳主忍不住问她道：“你没事……你为什么要去拜祭几位先帝呢？”
刘姜恭敬道：“秉姑姑，侄女只是想几位先帝了。对了，姑姑，上回张次公府上……你听说了吗？”
她赶紧把话题岔开。
平阳主虽然知道她故意岔开话题，但若真刨根问底，事情的真相她还不一定能承受。
刘姜笑嘻嘻道：“作为后人，要时刻把先帝放在心上，不能只在特定的时间祭拜。”
平阳主用力的瞪了不省心的刘姜一眼。
说她洒脱也好，说她纨绔也好，刘氏宗亲，很多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这时有婢女过来汇报，说刘姜的床铺收拾好了。
平阳主沉声道：“今晚阿寅跟我睡，你们都下去吧。”
刘姜心里咯噔一下，她最近一直很老实啊。
但她只得无奈跟从平阳主来她卧房。
平阳主吩咐奴婢都在二门边守着，明显是不让别人听到二人谈话。
平阳主饮了一口清汤，道：“你刚才说的张次公，那次你在张次公府上闹，后来我都知道了，还让人着意打听一下。你想问什么？”
“既然姑姑已经着意打听，那么程瑟瑟姑姑应该认识。”
“认识。”
“程瑟瑟的父亲程绍姑姑也认识？”
“本来我不该认识，但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又跟你和去病扯上关系，我自然得认识。”
刘姜道：“为什么大将军还要留着程绍？”
说着，她把刚刚在城门外看到的跟平阳主说一遍。
平阳主吃惊，沉默了一会儿，叹道：“大将军仁厚，至于其他的，这么想的人也不少。我身边就有很多这样的人，你身边……”
她停顿下来。
刘姜有些吃惊。
平阳主笑了笑，道：“你身边很少，故而你觉得很诧异。”
刘姜忽然觉得平阳主在鄙视她，忍不住叫嚷道：“什么叫做我身边这样的人很少？”
她也是公主的好吧，食邑十万户呢，讨好也是有很大好处的。
平阳主呵呵笑道：“你这人看着纨绔，其实比谁都看的透，身边从来不留人。陛下跟我夸过你，说你眼光毒辣，看上的没有差的。”
刘姜嘻嘻一笑。
平阳主叹道：“其实我叫你过来是为另一件事。”
“什么事？”
“舅舅，嗯，就田蚡。自窦婴弃市，田蚡有些神志不正常，清醒的时候就说陛下小时候的事，我看多半是装的。
你主意多，又一向能猜到陛下心思，你给出个主意，既然陛下答应太后不杀田蚡，但田蚡如今这个样子，我……”
田蚡毕竟是他们的舅舅，从小都抱过的，平阳主作为外甥女心疼是正常的。
刘姜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中十分为难，也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她明白平阳主的想法，平阳主不敢去找陛下，她年纪大了，有家室有孩子，做事瞻前顾后，只能先跟刘姜拿个主意。
让刘姜拿主意，无非是看着她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就算是惹陛下不痛快，那也是骂两句。
刘姜忽然停下来，道：“确实……”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能不能先让田蚡不要犯神经了，脸都让他丢尽了，免得陛下生气。”
平阳主想了一下，迟疑道：“我是劝过。但舅舅年纪大了，睡觉又睡不好，老梦到窦婴和灌夫。你也知道，舅舅跟窦婴斗了几十年，他现在很虚弱，很害怕……”
简而言之，做了亏心事，怕鬼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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