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姜刚回宫，就被福生叫到宣室殿。
她认真思索了一下，现在霍去病应该还没有走回来，还没来得及告她的状。
福生领着她从后门进去，进去后，福生关闭殿门，她这才注意到，刚刚一路走来，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奇怪。
皇帝端坐上首，冲战战兢兢的刘姜招了招手，要她来御案跟前。
刘姜深吸一口气，镇定过去。
皇帝道：“看看。”
御案上有个诏书，她凑过头一看，那一刻，时间凝滞了。
上面有九个大字：
【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
加盖‘皇帝行玺’金印。
皇帝道：“有司要治灌夫的罪，窦婴拿着这封诏书说是先帝给的，要求免去灌夫罪责。”
刘姜心道：‘怪不得刚回来时城中那么热闹呢。’
皇帝又道：“你怎么看？”
刘姜沉默不语。
皇帝道：“朕赦你无罪。”
刘姜道：“倒不是罪不罪的问题，可能会冒犯祖父。”
皇帝道：“算你反应快。不过还是要周全一些，等下朕会安排，你晚上去尚书署一趟，不许被人瞧见。”
“是。”
刘姜退出去。
回长信殿的路上，她的心一直沉浸在谷底。
窦婴提供的诏书是真的，是孝景帝专门用来坑窦婴的。
窦太后。
一个人菜瘾大的太后。
先说她的能力。
辕固生当着景帝面说高祖是乱臣贼子，孝景帝只是让他少说两句。
辕固生在窦太后面前说黄老不好，窦太后把他丢在野猪圈里喂野猪，得亏孝景帝给他把刀，杀了野猪后幸免于难。
可见窦太后不能容人。
孝景帝废刘荣后，郅都逼杀刘荣，后被调到雁门守边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郅都封景帝命，窦太后明知匈奴为祸边疆、郅都让匈奴不敢进犯的前提下，依然要杀郅都。
刘荣虽然死得冤，但为了帝位的顺利传承，他只能死，更何况，文帝大约没说过刘荣什么好话。
更别提窦太后想让孝景帝传位给梁王刘武。
昏聩。
文帝时期，文帝担心将来窦太后利用太后地位干政，但又非常清楚窦太后的地位决定她想干政是很容易的。
于是，文帝提拔跟窦太后不和的窦家人窦婴，而非窦太后的兄弟窦长君——特地令儒生教窦长君仁义礼智信。
后窦婴果然惹怒窦太后，窦太后气得跟窦婴割席。
景帝后期，为防止窦太后垂帘听政，强行给陛下加冠，给窦婴留下诏书，一旦窦太后跟陛下争执的厉害，窦婴凭借此诏书让窦太后闭嘴。
还好，陛下和王太后扛住了窦太后。
自窦太后驾崩后，这封诏书也就没用了。
但这种事景帝没法跟窦婴明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窦婴却拿来救灌夫。
现在诏书摆在陛下案前，陛下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但说出去对先帝不敬，更何况先帝是为他好。
按照规矩，皇帝诏书，尚书署都有备份。
为保险起见，陛下需要确认尚书署没有备份——虽然他和刘姜都认定没有备份。
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万一尚书署真有这份诏书，备份要刘姜拿出去烧掉的，就算有辱孝景帝的名声，也不可能让窦婴拥有这样一份诏书。
别人他不放心，只能用刘姜。
刘姜不会背叛刘氏一族，其他大臣，万一哪天处罚他们，他们生恨说出去怎么办？
是夜，福生通知刘姜去尚书署。
刘姜打扮成公公模样，来到尚书署后。
进去后，尚书署空无一人，一排排的书架上堆满了公文资料，资料按照时间排列，她提着一盏灯，快速来到景帝时期诏书备份处。
她一个一个的翻看，看完后重新归回原位。
若问此刻她在想些什么？
她在想太宗。
太宗行事完美，不会让人找到一丝错处。
此刻，她也理解了司马迁对她的若即若离。
本来窦婴不用死的，但这份诏书呈上后，窦婴必须死，他无辜，但没办法。
窦婴啊窦婴。
你怎么这么蠢！
事情如她跟皇帝预料的那样，尚书署没有备份。
孝景帝做事虽然让人脊背发寒，但他是为了刘氏江山，不畏人言。
任后人评说吧。
刘姜从尚书署退出去，尚书署的值守太监在外等着，她冲太监微微点头，太监知道等下她离开后，必然会做打扫。
扫掉她来过的痕迹。
从尚书署出来，此时已是鸡鸣，她极速奔去皇帝寝宫后殿，陛下也是一夜未眠。
“没有备份。”刘姜道。
闻言，皇帝松口气，喃喃道：“还是父皇待朕好。”
他又对刘姜道：“好，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刘姜退了出去，皇帝心情大好，早饭都比旁人多吃了两碗，神清气爽。
吃完早饭，刘彻来到宣室殿处理政务，不经意间瞥见霍去病，皱眉道：“去病，你这是怎么了？”
“陛下，臣没事。”
大大激起了刘彻的好奇心，问道：“朕怎么看你无精打采的样子？昨晚没睡好？”
霍去病道：“没有，陛下，臣昨晚睡的很好，就是一路走过来有些累。”
皇帝道：“什么？你的马呢？”
霍去病道：“这个说来话长了，昨天臣跟清河公主一起踏青，把人家麦苗给踩了，公主就令微臣把马赔给人家了。”
皇帝道：“你踩了多少麦苗啊？居然要赔一匹马，莫不是遇到仙人跳了吧。”
霍去病看了皇帝一眼：皇帝可真是英明神武，居然连仙人跳都知道。
皇帝补充道：“阿寅跟朕说过，外面的东西都是她说给朕的。”
霍去病脸上一阵黑线，道：“呃……我也不知道公主怎么算的。
反正就是这些苗秋天能结多少多少种子，这些种子第二年还能种多少多少苗，算来算去，赔匹马还算是便宜臣了。”
皇帝道：“你跟阿寅打交道这么累，还是因为宅子的事？朕看着你要到了成亲的年纪，朕赐给你一个大宅子成亲住吧。”
霍去病立刻屈膝跪地，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良久，皇帝道：“行吧，随你。你去把张汤叫过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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