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对话3

周日四环路上的车辆并不多，行驶顺畅。米兰听肖雄讲话，对他充满兴趣。后来他给她讲高中的学习情况，他从来都安排得很好，每天参加锻炼，直到临高考前该打球还是打球，按正常时间睡觉，一切都很轻松，根本没有紧张。他上的是武汉大学，在入学登记的时候还有一个小插曲，他在登记表上填错了一项，按道理这张登记表就作废了，当时急得他的父亲要回家去取表另填，武汉离广安的家里很远，回去一趟不方便。他就把错的地方用小刀刮掉，在上面重新填了交上去。

“竟然没事。”肖雄说完对米兰一笑，补充道：“这是我犯下的错误。”

米兰温柔地对肖雄回以微笑，充满深情。她想，一个连这么小的事都当作错误的人，他的心里是干净的，错误对于他来说，是难以承受的痛苦压力。她感到，到现在，肖雄犯的错误大不过也就是那个在登记表上涂改的错误，不会再有其它的了，否则他早不会记得这么清楚。而且，那个涂改也是为了他父亲少跑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人们的手头都还很紧张，家里供一个大学生已经很吃力了，为一张表再掏路费来回跑，不但耽误时间而且也得一笔很大的开销。米兰又一次心疼肖雄，还有他的老父亲，他们都是老实本份的人。

米兰想起自己的父亲，同肖雄和他的父亲一样，自己的父亲也是个老实人。他们都洁身自爱，愿意活得干干净净、堂堂正正。父亲常说，大错误知道对错，不去犯；小错误可以避免，没必要犯。米兰这么想的时候，父亲的影子就在眼前了，她侧过头去看肖雄，他的脸庞，特别是那一双明亮的眼睛和父亲非常像，他的侧面，露出他的高调品格和雅致风度。

“哈，他竟然像我的爸爸，一丝不苟的精致样子。”米兰这一发现又让她的心向肖雄走近一步。

米兰是继父，然而她爱自己的继父胜过亲生父亲。她的成熟就是继父去世后开始的。她常想，做一个人，就做继父那样受人尊重和敬仰的人。她生活上一些观念也是在父亲去世以后改变的，包括她辞去学校舞蹈教师的工作，立志从事自己喜欢的演艺事业。继父去世的时候还不到五十岁，他太年轻了。他的一生里没有得到很好的爱，米兰曾在心里默默的发誓，如果有来世，她一定要做父亲的妻子，她会对他很好，把他这辈子受的苦全都找回来。

“今天认识的这位相貌像父亲的男人，是什么意思？老天会在我们之间做何安排？”米兰甚至有些迷信地想，肖雄是代父亲来收她的誓言的，他是来要她对他的爱的。由于事前没有料到有这种事情，她的想法把自己吓懵了，“乱发誓会受到惩罚。”她后悔地想：“人不能乱发誓，老天睁大眼睛看着呢。”

但不管怎么，米兰不会对肖雄坏。见到他如见到亲人一样，她对待他也会像对待亲人一样。

肖雄的心情非常不错，他和米兰在谈中国文化，从孔子说到朱子。之后又谈起中国古典文学，肖雄毫不在意他已经到了米兰熟悉的领域，实事上，他的表现比她这个出生在书香世家爱好文学的人还要好。他们像两个没有疆域的骑手，在知识的草原上信马由缰。车里的音乐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变成了肖雄的朗诵声，他朗诵的是唐代诗人张虚若的那首脍炙人口的《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肖雄先独自开始朗诵，米兰后面加入，车厢里是他们爽快的朗诵声，两个如同正在读书的少年，从一章背到另一章，这是他们热爱的领域。因为相同的热爱，产生了相同的开心。阳光洒在路面上，前方一望无际，他们找到了共同的爱好，中国古典诗把俩人的心结在了一起。

背诵是跳跃性的，谁先抢到话题谁就起头开始，另一个则欣然相和，由于好胜心，谁也不甘落后，肖雄的记性很好，背诵从不出错。米兰错误频发，凡是她开的头，肖雄都能顺畅流利的和下去，肖雄开头的米兰就落句。每当此时，她就打断他，重新开始另外一首，无论是那一首，肖雄都能很快地接下去。她见难不倒他，就把几个诗人的诗句放在一起去扰乱肖雄的思维，她的调皮捣蛋被肖雄识破，笑声就会响起来。愉快的东四环，愉快的周末，没有任何限制和约束的兴奋。他们像两个找到了宝藏拼命狂欢的掘宝者，欢快，得意，甜蜜。其放纵愉悦的感觉达到了高潮。

我失娇杨君失柳。

肖雄先吟了一句，他侧过头望着米兰，眼睛里露出期许的光芒。米兰知道他在期待她能接下去，这是现代最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及诗人的诗作，肖雄很喜欢。不同于古典文学作品，作者在政治上和军事上的影响力遮盖了他在文学成就。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家中，他甚至没有占有一席之地，肖雄不知米兰是否能接下去。

***的《蝶恋花·答李淑一》，一九五七年五月十一日。米兰脱口而出。

肖雄满意地笑了，接下来，两个人则一起欢喜地背诵下去。

杨柳轻飏直上重宵九。

问讯吴刚何所有，

吴刚捧出桂花酒……

路旁的景色飞驰而过。肖雄注视着无垠的前方，他引用***的话问米兰：“讲到长征，请问有什么意义呢？”

米兰心领神会，这是***于1935年12月在《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中的话，肖雄是在考她，她清晰地回答：“我们说，长征是历史纪录上的第一次，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历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