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最方便去藏录音笔的应该是俞奕,作为一个走读生,他总是会比余秉文一个出趟校门都得请假的住宿生有更好的时机的。但俞奕实在太不靠谱了,他这样胆小怕事的性格到底遗传谁的,不是说虎父无犬子吗?
不靠谱是原因其一,深究其二,说到底这件事还是太危险了,风险太大,万一俞强突然回来了呢,万一俞强发现了呢,他不想连累俞奕这个小无辜。
余秉文作为一个好学生,在老师那里总是会有些特权的,大早上还在上课期间请假老师都不过多问原因。
好学生嘛,干什么都是有利学习的。
但怕请假实在太频繁,会引起老师的注意,余秉文还是找了个借口,就说是身体原因要定期出去打针,跟老师再三保证自己不会落下学习进度,感动得班主任泣涕涟涟,多好一孩子啊,病成这样还不忘学习。
学霸滤镜真好用。
于是,余秉文在每个星期一、三、五请假,买了两根录音笔轮着换,极限之内可以录到三天的内容,他只能把筹码全部压在这三天了。
*
2014年1月。
直到这个学期期末结束,在这连续奔忙的一个月里,余秉文拿到的录音文件简直感人。
【20131213.mp3】
远远传来打砸东西声
……
俞强:“CNM,楼下的能不能别吵了!”
【20131225.mp3】
……
俞强:“跟你说了多少遍,这道题你要这样!”
小男孩:“呜~”
俞强:“怎么教都教不会,你是傻逼吗?”
小男孩:“你怎么能骂人呢……”
俞强:“骂的就是你,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不是傻逼是什么!”
……
看着录音笔正听着文件的余秉文:“……”
这一本正经在给人补习的俞强真的是俞强吗?不过能确认一个点,俞强真的还在偷偷给人补课,只是时间调到了余秉文没法出现的时间。
余秉文暗想,果然还是让他有了防备了。
【20140106.mp3】
……
“砰。”铁门撞墙声。
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TMD的俞奕,又考这么差!”听声音像是喝醉了。
衣服摩擦瘫坐在地的声音。
“还有……余秉文……”
“你等着……我早晚……”
身体躺倒在地的声音……
……
余秉文:“……”
这人还会背着人说坏话啊?
虽然余秉文大部分时间都是录到的一片空白,偶尔有些其他的声音传来,其中几个有对话的声音又是这么的戏剧,不过,他还是能录到一些有用证据的。
【20140110.mp3】
……
俞强:“小a,这个辅助线不是这样画的,来,老师来教你。”
小a:“老师你别动我。”
俞强:“老师不动你怎么教你呢?”
……
传来小a隐隐约约压抑着的抽泣声。
听得余秉文拳头都硬了。
【20140115.mp3】
小b:“老师,你靠我这么近干嘛啊?”
俞强:“看你做题呀。”
小b:“要不,老、老师我先回家吧,我想起来我妈要我早点回去吃饭。”
拉开凳子声、脚步声。
小b:“唔!”被捂嘴声。
俞强:“别这么急啊,让老师再教教你。”
……
衣服摩擦声,关木门声。
隐隐约约的传来俞强的说话声和小b的哭喊声
“你乖乖的别乱动啊。”
“你跟你爸妈说他们也不会信的。”
“听话,别乱动……”
……
俞奕也跟着余秉文一起在听录音,这段对话听得他毛骨悚然,他本以为他爸喜欢男人已经够恐怖了,没想到他还喜欢小孩……
他悄悄看着余秉文的神色,看到对方额头都爆出青筋了,吓得连忙道:“我、我们报警吧?”
余秉文紧皱着眉心,一只手紧捏着录音笔,另一只手用力握着拳头,压在桌面上有些颤抖,“报,你拿着这个录音笔去警察局报案。”
“那、那你呢?”俞奕又开始结巴了。
“我去再找些证据,光有录音可能不够,而且还不知道这个小男孩是谁。”
“你、你还要,去、去找我爸啊?!”
余秉文点点头,没有多说。
他让俞奕先去警局报警,还在路边用公共电话先和教育局举报了俞强非法补课的事,无论报警的结果如何,现在有证据了,得先让俞强没法光明正大的拉人来补课,而后他自己则是回到了筒子楼,他在远处观望着俞强的房间,现在已经是周五晚上了,但那房间还没亮灯,俞强应该还在学校有事情给拖住了。
余秉文也没法保证能不能找到证据,那最后一条录音是两天前的了,但收集证据这种事拖得越晚越困难,他也只能铤而走险。
他低身摸到了那扇铁门旁,在窗户那隔着铁栏杆推开了个缝,透过缝观察着室内。缝里飘出了屋里未消散的呛人的烟味,里头漆黑一片,看样子俞强应该不在家。
他拿出钥匙打开铁门。
“吱呀。”
这声音在这寂静的室内很是刺耳,他匆忙观望了一下,没有看到人影,才轻放着脚步声走到俞强房间门口,在这里面应该可以找到证据。
他拿出准备好的铁丝插进钥匙孔,试图把上了锁的门撬开,他没有撬过门,只是很生疏地在胡乱捅着,他躬下身用戴着助听器的耳朵贴近锁孔,听见里头响起清脆的一声啪嗒声,随后他用力夹着铁丝一扭,锁开了。
未来得及高兴,他听见后面传来了脚步声,余秉文心一凉,准备直起身做好防备的动作,却被来人掐着后脖颈,用巨力将自己提起来,按着脑袋猛着往墙上一砸。
咚。
余秉文的意识顿时就模糊了,额角有些温热液体流了下,来他靠着墙缓缓蜷到地上,半睁着眼,看着面前的站着的黑影。他进门后关了门的,刚才并没有听到铁门打开的声音,只能说明俞强并不是从外面进来的,那他是在蹲我送上门吗?
看来自己早就暴露了啊。
他的助听器在刚刚被撞墙上时就不知道弹飞到哪去了,现在他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那黑影蹲了下来,掐着余秉文的脸强制着他仰起头看着对方,像是在说些什么。
俞强:“你这小白脸给点颜色你就要看染坊是吧,本来还想对你温柔点,毕竟这小脸看着就让人喜欢,但要怪就怪你管了不该管的事了。”
俞强拿着录音笔抵着余秉文的下巴,“就这东西,你想把我拉下来?是不是太天真了。”
什么说话声也听不见,他现在脑子里只有耳鸣声。
他气笑了,在晕过去前还在想:“喂,你不知道我是聋子吗?”
*
“咕噜。”
“咕噜、咕噜。”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入余秉文的鼻腔,卷席着他的所剩无几的力气。
心跳因缺氧而跳的极快,仿佛加快血液流动的速度就能供上氧气似的。
在濒临极限时,余秉文睁开了眼,入目是一片黑暗,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头被埋在了水里。
他猛地用自己最后的力气一挣扎。
“哗啦。”
水桶翻了,水洒得到处都是,余秉文侧躺在水里大口喘着气,久违的氧气恢复着他麻木了的四肢,他感受到自己被草绳束缚住了。
肺仍因极度缺氧而刺痛着,额角的伤口也因沾了水一跳一跳地挑战着他的痛感,他的神智渐渐恢复清醒。他现在衣着单薄,还浸在水里,冬天的寒冷顺着他浸湿的衣物侵袭进他的皮肤,飞快地掠夺着他的热量。
俞强呢,他不在这吗?
余秉文现在就躺在俞强房间的地板上,旁边是那张床,另一边是拉着厚窗帘的窗户,他可以从这个窗户逃走。
他飞快地判断着现在的情况,尽可能地给自己争取有利条件。
首先,俞奕报警去了,不知道那点证据能不能把警察叫来
其次,俞强现在不知道在哪,目前看来不在房间里,这是个逃脱的机会;
但是最重要的,现在自己没有助听器,几乎听不到声音,很是弱势。
刺骨的寒冷让他的思路几乎凝滞,忽然间,他想起这张床有个凸起的钉子,自己曾因剐蹭到这钉子而出了血,由此可见这钉子的锋利。
他挪动着自己的身体,慢慢靠近印象里的那个地方,背在身后的手略有些激动的摸了上去
慌乱间,那钉子又划到了余秉文的手,鲜血顿时从那个划痕里涌了出来。
找到了!
余秉文立刻摸索着,将束缚着双手的草绳对对准那铁钉开始摩擦,他现在除了耳鸣和一些奇怪模糊的嗡嗡声,其他的什么都听不到,脑子里一片空白,黑暗的环境放大了他对光的观感,侧靠着床,双眼紧紧盯着房门,那房门虚掩着,有微弱的光从外头照进来,不知道是不是俞强在外面。
而此时的俞强确实在外面,他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行动。刚才他把余秉文砸晕后,就扒了他外套捆着人拖到房间里去,准备了桶水把人泼醒,再陪他好好玩玩的。
可是他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了,还是校长打来的,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肯定是余秉文做了些什么才会惊动了校长,恼羞成怒下他把尚且还在昏迷的人的脑袋给按在桶里,让他自生自灭。虽然活着的人更好玩些,但他的行为实在是触及自己的底线了。
他看着头埋在水桶昏迷着的人无意识地呛着水,冷笑了一声,转身走到客厅去接电话。
“喂,汪校啊,您好您好,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啊,补习班啊,这……我家情况你也知道嘛,这不得多挣些钱嘛。”
这时房间里传来水桶打翻的声音,俞强看向那个虚掩着的门缝,心想:这小白脸还挺命大的,也行,活着的更好,自己没有那癖好。
电话那头传来询问的声音,俞强又连忙低声下气的说:“今天家里搞来了条活鱼,力气可大了,刚把水桶都弄翻了。”
“好好好,下次我收敛点。”
他听到了房间里一些奇怪的动静,想不出余秉文被绑成那样还能怎么搞事,他现在接着电话不敢到房间里去,生怕对方喊出声来暴露了自己。
边后悔着没把人的嘴给堵上,一边想要尽快结束与校长的对话。
“好好好,谢谢汪校,下次我给您送点鱼。”
“嗯,好,汪校您早点休息。”
终于把电话挂了,还没来得及长吁一口气,他就听见了里头居然传来了拉开窗户的声音。
好小子,有些能耐啊。
他快步走到门前推开门冲了进去,入目第一眼就是余秉文解开了绳子正半探出窗外马上就要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