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兽性地狱

熙壤的城市昼夜不歇，繁星躲进了隐秘的山林中，唯有月轮隔着层薄雾将月辉撒向人间，在人们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光。夜市里的吆喝此起彼伏，杂乱的香味扑面而来，几人成群的推搡说笑，或是一家几口温馨闲逛，带着浓郁的烟火气息。

灯火阑珊的后街只有几盏微黄的路灯，一道身影缓缓从饭馆后门走出，背包随意甩在肩头，略显疲急的揉了揉眼睛。

万能龙套演员【老板娘】小肖啊，今儿个这么早就回去啦？

老板娘匆匆追出来，手上还滴着水，随意在围裙上擦了擦，神色关切，肖战心中一暖点点头。

肖战是啊，今天店里客人少，晚上还有个约。

万能龙套演员【老板娘】你这孩子，走也不知道说一声！

老板娘嗔怪的看他一眼，又转身进去拿了个小蛋糕递给他。

万能龙套演员【老板娘】今天过生日吧？老板娘的一片心意你不能不收啊！

手里被强塞了一个蛋糕，肖战愣了许久，半晌才低声道了声谢，老板娘笑着摆摆手，这时店内传来老板的喊声，老板娘赶忙应了一声回头拍了拍他的手臂小声嘱咐。

万能龙套演员【老板娘】你叔叫我呢啊，自己回去注意安全听见没？

肖战点点头，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她转身又进店里，小小的后厨被锅碗瓢盆挤得满满当当，老板和他的酒友喝酒胡吹上两句，逗得他们笑得前仰后合，后厨烟熏雾镣模糊了里头的热闹。

肖战看了看手中的小蛋糕，转身走了几步，耳边热闹嘈杂的声音淡去，只剩下夜里裹挟着丝丝冷意的风，偷了几缕小饭馆里的味道，轻轻蹭过他的发梢，站在路灯下肖战心想是时候添件薄褂子了。

喧嚣渐渐远去了，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路灯的暖光陪着他走过许多春夏秋冬，肖战知道，热闹从来不属于自己。

打工的小饭馆地处老城区和闹市区交界处，租住的公寓不在城东的闹市区，而是在被热闹遗忘的城西老城区，沿路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时好时坏，忽闪忽闪照着渗人的黑墙。

肖战感受到周围的灯光一点点变暗，他抬头望去，被幽暗侵蚀的房屋毫无生气，像是被繁华遗弃的垃圾堆，许多人来到这里后又忍不住离开，他看着眼前的破旧房屋，忽然觉得无论前世今生自己过的真是凄凉。想到这儿，他心里就涌起阵阵酸楚，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他没再往深了想下去，因为现实就是如此，他不能再回头了。

他没有再去仰头看天，而是看向了道路旁黑压压的一片老楼，零星亮着的几盏灯像是在夜幕中张牙舞爪叫嚣着的巨兽。

少年眼里的光，骤然熄灭了。

晚上七点都市新闻台开始播报，这几日的头条都是城内连续出现的恶劣虐猫事件，王一博看了几分钟还不时低头确认一眼时间。

七点十几分，他关闭电视机走向客厅的飘窗，将合拢的厚重暗色绒布窗帘掀开一道缝隙，望远镜重新对准了对面楼栋同一层、同一户型的公寓。

一只泛红的手缓缓地拧动着旋钮，王一博将画面拉远些许，黑色的双肩包和白衬衫跳进了镜头，这样的装扮在秋日的夜晚有些过于单薄了。

漆黑的室内亮起灯光，透过望远镜圆形的镜头，王一博看到鼻头都在泛红的少年换上拖鞋，卸下双肩包走进客厅里，坐在沙发上一口口吃完蛋糕，蛋糕在背包里已经有些变形早不如刚出炉时松软但奶香味还是遍布味蕾，他的目光比夜色沉静，恰好可以看见卧室门口不小心漏出的昏黄柔光。

少年脱下穿了一整天的白衬衫像每晚那样细心抚平细微的褶皱后平整地套在衣架上挂在衣柜上端的横杆上，在衣柜前慢条斯理地挑选衣服，最后他选择了一件普通的麻质白T和浅蓝色牛仔裤，又套上了件牛仔外套，穿得清纯乖巧总是不会错的，清纯小白花路线也总是更稳妥些，尤其是那种大男子主义爆棚的虚荣狂最吃这套，背上黑色的双肩包再次出了门。

等看着少年再次锁门，老旧楼道的声控灯彻底熄灭后，王一博抬起腕表确认，今天回家的时间这比他每天饭馆兼职下班的时间早了将近两个小时，很快换好衣服后跟着出了门。

赴约途中肖战在路边的小卖部买了包烟，尼古丁混合着辛辣烟气伴着凉爽的秋日晚风，肖战深吸了一口，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有些飘飘然，上辈子何必戒烟呢？他餍足地眯起眼睛，觉得先前的自己一定是傻了。

当肖战再次路过兼职的小饭馆门前一旁的争执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只见对面马路边有两个年轻人毫无形象地厮打成一团，听他们嘴里嚷嚷的似乎仅仅是因为吃饭的占座问题就动了粗。

他又深吸了一口烟，为了些许小事互相撕咬，不死不休……抖抖烟头，眼中闪过一丝讽刺，王一博是对的，无论再怎么伪装成文明有礼的模样，人类的本质依旧是粗鲁的兽。

眼下，两只野兽中较高壮的一方略占优势，那人合身压上，捏紧拳头狠狠砸下，拳拳到肉的闷响听得人头皮发麻。环顾四周，围观者有，拍摄者有，惊呼者有，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劝架，也无一人报警。肖战充满恶意地想着如果死人了眼前的这些统统都是共犯。

比起活着，死亡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他们早已在地狱里了——一个由人构成的地狱。

万能龙套演员你个杂种，服不服，嗯？

骑在人身上的男人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再度抢圆了臂膀，可他这拳无论如何也挥不下去了，一双铁钳似的手狠狠筛住了他的手腕，男人借着酒劲骂了一句，反身朝后撞去却扑了个空。肖战后撤了半步躲过去，手里还牢牢擦着对方的腕子，竟将个一米八几的成年男人拖出了一段距离，叼着烟含糊不清道。

肖战别打了，啧……真是毫无美感。

万能龙套演员你说什么臭小子？

男人拼命挣扎着，如一只蚕在地上艰难扭动，肖战缓缓蹲下，冲地上的男人扬了扬下巴。

肖战再打，他就要死了哦。

夜风微凉，男人的酒醒了一点，扭头望去只见地上躺着的男子果真已经满头满脸的血，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暂且还是个活人，他打了个寒颤，终于清醒过来。周围的人群也反应过来，有人拨打了急救热线，远处渐渐响起呼啸警铃。

肖战嗤，明明没有杀人的胆子，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万能龙套演员你——！

肖战嘘——没必要生气，毕竟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能面不改色地伤害别人。

说着他从唇间夹下了烟，这个瞬间，男人才注意到他有着非常修长白净的手指，烟雾缭绕间饱满的唇微微张开，是某种神秘而危险的诱惑。这想法转瞬即逝，下一秒他就厉声惨叫起来，两只脚在地上不断蹬踹。

肖战目不转睛直直盯着烟头烫伤皮肉的那缕烟，轮廓秀气的黑眼睛微微睁大了，很天真、又很残忍。

肖战看，就像这样。

他拍了拍裤子站起身，毫无留恋地将半截烟头留在男人红肿的掌心里，周遭一片混乱的尖叫声，却无人敢阻拦，肖战轻易拨开呆滞的人群，转眼消失在寂寥的秋夜里。

肖战班长？

陈澈你怎么搞得，打电话也不接，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肖战抱歉，我这边信号不好，咱们在哪里见面？

电话对面报了个闹市区最繁华街道上很贵的一家餐厅，电话挂断，肖战垂眸想了想，突然掉头走向深夜无人的绿地。一步、两步、三步……不知何时，阴影中的脚步声多出了一个，同样谨慎轻巧，像踱着足尖路过屋檐的猫。

肖战站定侧过身，不出所料看到几步之遥的路灯下站着个清瘦高挑的青年，来人穿着烟灰色的丝质衬衣，蓝黑的双排扣长款风衣，扣子一丝不苟系到领口，手中提着的蛋糕盒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浪漫，见他回头，那人双手插兜神色坦然，缓缓勾起唇角。

肖战从饭店开始就跟着我，你想做什么？

王一博没什么，这个是你的吧？

他苍白到病态的手中夹着只掉漆的破旧钱包，他旁若无人翻开钱夹，抽出身份证细细打量，肖战微微一惊，掏了下口袋果然空空如也。

王一博照片不如本人帅呢。

肖战确认过了，可以还给我了吧？

王一博耸耸肩，将皮夹递到肖战手里，声音轻极了，像是怕惊扰了他。

王一博下次小心点，哥哥。

肖战……你叫我什么？

王一博嗯？身份证上你大我五个月，不是你先叫我崽崽的吗？

王一博满脸无辜，狭长多情的眼睛促狭地半眯着，原本该上扬的眼尾却勾勒出平滑的曲线，硬是多了几分低眉顺眼的乖顺模样来，可真是极具欺骗性的好皮囊。

王一博我帮你免除了被警察调查的麻烦，不该请我喝一杯吗？

肖战沉默不语，低头收好证件，王一博这话也没错，要是身份证落到警察手里，凭他今天干的事儿足够去派出所待上一夜了。但是……他抬眼一扫，心中有点不忿，看来这家伙从他出门就一路尾随到现在。

王一博身手不错，生气的样子也很迷人，但是你知道你这双眼睛才是最漂亮的吗？

肖战这搭讪方式，当自己是上了年纪的大叔吗？

肖战抱歉地摸摸鼻尖，露出一抹羞赧的笑意，瞬间又变回了那个乖巧柔软的少年。

肖战请客当然是应该的，但今晚不巧，我约了朋友。

说完他转身抬脚就走，王一博二话不说迈开长腿三两步跟上，他语气轻快愉悦。

王一博我都听见了，没关系我不介意。

肖战那就请便。

王一博亦步亦趋地追在他身后半步，就算肖战没回头也能感觉到对方牢牢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这目光不同于其他任何人，隔空落在他身上，几乎能产生实质的热度，他觉得自己的后背仿佛起了火，从尾椎骨一路灼烧到天灵盖，烫得人手指发颤，直到那把火烧进了心里，他猛然刹住脚。

肖战从刚才开始，你为什么总看着我笑？

王一博让你困扰了吗？

肖战倒不至于。

王一博就是因为……喜欢。

肖战……啊？

王一博对，很喜欢。

四下寂静无声，肖战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将滚烫的鲜血送往四肢百骸，他往前逼近一步，整个人几乎贴在王一博身上，仰起头仔细地端详对方神情，片刻后，肖战哑声道。

肖战喜欢什么？

王一博没说话，垂下眼望着肖战的面孔，视线下滑到修长的脖颈，扫过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青涩的腰腹线条，再到……他别开眼，藏起眼底汹涌的欲望。

王一博你的手指还真是纤细漂亮。

肖战是吗？

肖战从眼尾扫了他一眼，学着他刚才那般用视线把王一博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语气暖昧。

肖战其实也很灵巧呢，你要不要……

陈澈肖战？

身后传来犹豫的声音，两人退开一步回头看去，只见陈澈半弯腰举着手机，正狐疑地打量他们。

妈的，坏老子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