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逃单》

第18章《逃单》

直到最后，燕姝都没能对才认识的同级校友甄朱道出自己的心里话，既是太难听，更是不忍心。

因店里客人络绎不绝，加上甄朱牵心不久前负气离去的男友李孟庭，两个姑娘互相加了微信就匆匆道别。

甄朱的微信头像是一个穿粉衣服的女孩做“比心”手势，稍微观察就能推断出李孟庭该是穿蓝衣服的男孩，这是标准的情侣头像。

燕姝认识的不少谈恋爱的男女都有这种小浪漫，虽然她觉得有些“作”，更看不上这种爱情上的“形式主义”带来的“仪式感”。

因为她很清楚，真正的喜欢真的不需要这种表面功夫。

有些恋人最浓情蜜意的时候，爱到不惜把对方名字都纹自己身上，却仍逃不了最后的分道扬镳甚至咬牙切齿，足见刻入血肉的承诺都那么脆弱不堪，更何况是区区比换衣服更简单、更省时的头像？

道别后燕姝继续打工，在门口瞥见那个操着四川口音的姑娘又路过，手里拿了一小瓶纯净水和袋装面包，一看就是超市里最廉价的。

她又黑又瘦，像只黑色的小蛾子，在熙地港这种连垃圾桶每日都能被保洁人员擦得亮通通的繁华地带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小燕！傻站那儿干啥？顾客多都看好！别出现逃单！”突然，门口负责拉客的孙银回头冲她喊。她是典型的“两面派”，眼里只有顾客、店长及除了顾客、店长以外的人。人算不上多坏，但燕姝真不怎么喜欢这个八零年出生、至今单身的大姐，面子上还得过得去：“好，知道了。”

熙地港负一层的小六汤包店，今日发生的这场小意外其实并没被太多现场的人知道，毕竟在这个快节奏时代，没有人有耐心过分关注某件事。

顾客像涓涓流水，换了一拨又一拨，店还是以前的店，人不可能是以前的人。哲学上把这叫做运动的永恒性与静止的相对性，动静自相生，万物皆有时。

钟表的时针悄悄溜到两点多，在顶层海底捞聚餐的冬家姐弟也吃饱喝足。冬浮光和冬沉璧这次可不好意思再让工资不算高的姐姐破费，事先商量好分别摊出各自的零用钱，由冬浮光原地和冬静影闲聊打掩护，冬沉璧借着上洗手间的借口悄悄去前台结账。

等他顺利回来，冬静影看吃得差不多了准备结账，冬浮光冲冬沉璧使了个眼色后拉住姐姐，小声说：“我们逃单！”

“啥？”冬静影难以置信地睁圆眼睛，马上被冬浮光捂住嘴巴，然后被妹妹和弟弟一左一右快速拉着逃离。她一路上心脏“突突”地跳着，像贼一样头都不敢抬，长这么大从没干过这种既缺德又紧张的刺激事儿。

“停停停！店里肯定有监控呢！到时候人家报警，逮着就麻烦了！”冬静影像条棉被被架出海底捞老远后，还是因心里的原则和惧怕止步，严肃地教育起弟弟和妹妹：“阿光，你马上上大学也是成年人了，这事儿闹不好会影响你入学！还有阿璧，你还在读高中，不敢跟着阿光胡闹……”

她其实更想说怕连累自己的工作，毕竟职场十分复杂，体制内的单位更注重职工的品行，逃单看起来是耍小聪明还很好玩，实则是一种很不负责的行为，传出去会影响自己在单位的发展。

“哈哈哈哈！我就说了咱姐老实肯定会上当！”

“都怪光哥你瞎闹，看把咱姐着急的。”

冬静影愣住，打量这两个货贱兮兮的表情，才恍然大悟他们联合起来开玩笑，自己还傻乎乎地信了。

“你们！两个！”冬静影各敲了下他俩的脑袋，在松了口气并怨怪妹妹调皮的同时，又羞愧自己考虑问题不动脑子，没能及时识破这种雕虫小技。卖家总比买家精，岂会让他们轻易吃“霸王餐”？妹妹再野也不会这么没分寸，何况还有比她更稳重的弟弟呢。

很快她平复情绪，也猜到一定是他们自己凑零花钱请她吃饭，作为姐姐心里既暖暖的，也更想回报他们些心意：“看在你俩请我吃饭的份上，就不计较你们骗我啦。走，到下面逛逛，喜欢什么尽管开口，吃的玩的穿的戴的都行……别跟姐客气，我都包啦！”

“大姐万岁！”冬浮光和冬沉璧异口同声地欢呼。

“我想起来咱妈在熙地港开的华香斋好像就在负一楼，她作为董事长现在已不太管事，但经营业绩一直都非常好。”

“可以可以，我们去负一层看看吧，别坐直梯了，等的人多还挤得很。”

“听两位仙女的，我是你们的护花使者！”

姐弟三人有说有笑，坐着扶梯慢慢下楼，这会儿也到燕姝下早班的时候，她换回自己来时穿的浅蓝色牛仔高腰裤和白色收腰短袖，露出花瓶般凹凸有致的身材曲线，衬得娇小的她高挑了不少。

她打包好店里给自己的午餐后和同事道别，走在此时人满为患的负一层，准备到负二层的地下车库开车，忽然被一股格外清甜的糕点香吸引。

能让不爱吃甜的燕姝都忍不住驻足，足见这股糕点香与众不同。

她循着香气来到一家同样热闹到不输给饭店的店铺门口，乍一看以为走到电视剧里的酒坊或客栈，细看是一座设计得相当朴素古远的店面，门牌也是复古的黑色方匾，上面镌刻了三个金色繁体毛笔字：华香斋。

“请……请问……这里……招……人么？”

燕姝很惊讶自己又遇到这个四川女孩。她像棵含羞草不知被拒绝多少次，干海苔般的背都挺不直，怯生生地低着头，对门侧一位穿着月白色旗袍、手中端着摆了试吃品木盘的女郎问道。

自诩好看的燕姝也必须承认这个颀长苗条的女郎十分美丽，远比自己漂亮，甚至能和闺蜜冬浮光相提并论。

她精致的五官像用山水画里的水墨青黛与胭脂绛红一笔一画勾勒出来，乌云似的锁骨发在发尾烫出柔美的大卷，像在肩头披了轻纱，有种张爱玲、林徽因那种民国闺秀才女的感觉；最素净不过的月白色，在她身上居然穿出月光皎皎的感觉，好似她是从月亮里走出来的嫦娥……

惊艳与歆羡让她毫无道理地认为这个姑娘的心地，应该和她的容貌一样发光，果然她温和地对四川姑娘笑了笑：“可以呀，小兔子。”

该是小灰兔吧，燕姝心里觉得这样形容那个在女郎跟前更加不起眼的四川姑娘更合适些，又品出些不对劲。

这位气质不凡的女郎，怎么看都不像她打工的小六汤包门口负责拉客的孙银那样的人，温文儒雅的气度和教养更像高管，何况她还一口答应，难道是店长？

“谢谢……您！我找了那么多店……都嫌我丑……普通话不标准！我……”女孩感动得哭了，女郎把手中木盘递给里头出来的另一位旗袍女郎，也是个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美女，然后亲热地拉着女孩的手：“别这样贬低自己。英雄不问出身，只要你勤奋肯干，自然能养活得了自己。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罗馥，是华香斋熙地港分店的店长，我们进去谈吧……

说到这里，燕姝震惊地发现，那个女郎不知何时把视线投落到一直偷偷观望她的自己身上，轻雾般的目光没有任何敌意或其他让人不舒服的东西，相反，有一种像十里桂花似的令人神往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