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吞噬的光

张知秋安顿好精神状态不佳的落红便出了文书殿，在回应完锦沫发来的传信纸条后在回夕海亭的路上遇上了周凛海。

“诺英公主”

周凛海礼数周全，他好像对待任何人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自从他跟随的神明桑仲卿因为参与许研的计划而被贬入凡间后，周凛海只得进入文书部才得以留在神界。

张知秋此刻心情不好，看到周凛海那样恭维的样子更是厌烦：“周掌事有什么事找我吗？”

“关于白掌事那边的事情，您可有所耳闻？”

明知故问。张知秋最讨厌这种绕着圈子打谜语的人类，这会让她想起政场上那些老东西。

“我记得这种事不是您管理的范围吧，而且引灵堂的事务不是一直都不受别的势力干涉的吗？您这么问…是对夕海亭的作风有质疑？”

这些年来，张知秋变得更加犀利，虽然算不上脾气差，可攻击力总是拉满。

“没有没有…诺英公主您是被玉舟大人认可的，鄙人可没有这个意思。既然您表态了，我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张知秋不想再和他纠缠：“我还有事要处理，周掌事请自便。”

在扶光灭亡时，是周凛海先向她提出暮光城封印的问题并带她去解决的。虽然周凛海是为了落红的计划，有特意把自己引开的目的，但这23年来周凛海对封印的维护张知秋也是看在眼里的…

如果周凛海的性子不是这样，或许张知秋会比现在待见他些。

话说…暮光城工厂爆炸的事情是不是和周凛海有点关联？

当年她太小，工厂爆炸的具体其实并未了解到多少。大哥他们只管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如今…落红也是这样。

张知秋想着就翻出了暮光城灾变的资料，她有了新的发现：

所有关于暮光城的考察资料，灾情评估和爆炸原由解释，很多都是根据负责人的助手周凛海的实记报告写的。

‘逃离的人群里面有一人逆着人流从控制台冲进了激光炮的反应装置。他是梁责亦，是设计激光炮的工程师之一，这次的危机，是他的操作不当。

而他冲进去后，应该是停下了反应装置的工作，纯度极高的暗石液没有再流出。但梁责亦也没有从火海里面出来。’

作为当时在场知道最多并活下来的周凛海自然可以作为调查的第一手资料。

可张知秋还是觉得这不对劲。

周凛海对于暮光城的关注…对于白川离事情的关注…

张知秋皱起了眉沉思了一会，露出了一个冷笑

不愧是…扶光留下的毒瘤。

……………

暮光城内

梁责亦的灵魂非常脆弱，透明到后面的山川都不能遮挡。

华笙和白川离交换了一个眼神，

据当年暮光城灾难的资料，梁责亦被作为造就这一切的罪人。是由于他的不当操作导致的爆炸。

而梁责亦本人则为了关闭某个暗石管道来不及逃生，被后面的爆炸吞噬了生命。

关于这个众所周知的真相…其实华笙一直以来都抱有些许怀疑，可是也一直没有去求取真相的机会。

不过梁责亦的灵魂为什么会徘徊在这里？

白川离好像和华笙同步了思维：“爆炸的事已经过去30年了，你怎么还在这？”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怪不得…”梁责亦的神色里有着沧桑和疑虑被解答的放松。虽然梁责亦死在了三十多岁，可他的脸却让人感觉年轻很多，瘦削和矮小的身躯，又硬是有种少年感。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在这。倒是二位…为何会来到这篇属于死亡的土地？”

梁责亦敏锐得可怕，竟然能够在这么短时间里接受现状并反问回来。

白川离眼底闪过一瞬的晦暗，不动声色地撒了谎：“…我们是为了再次调查暮光城一事而来。”

“神明竟会为了这些事而费神吗？真是抱歉…人间给出的反馈是有什么疑点吗？”

“他们指认你为罪人，但你死无对证，当年扶光也没有机会加以调查，如今此事又和别的事情有所牵扯，我们才决定下来调查一番。”

“…嗯”梁责亦欲言又止一般顿住话头，但很快又说：“主因是我。我大概清楚是哪组数据出了问题，只是现在这些细节也无从查起。”

他撒谎。白川离眉头紧皱，果断追问“不，主因不是你，起码直接导致这场事故的人不是你！你在为谁打掩护！”

白川离的话语被淹没在尖锐的龙鸣中。周遭黑暗生物们躁动不安，而冥龙则直径朝三人冲来。

白色的光芒闪烁在这篇死寂之地，锦沫一行暗中跟着的人不知从哪窜出，把三人护住。

污染物在空中炸成了烟花，冥龙的头部鲜血淋漓。

“不，我不能说。”在一片混乱之中，梁责亦的话语轻飘飘的，就像沙漠的水，被淹没在无尽沙海一般，可那话语又震耳欲聋，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随后梁责亦被锦沫用灵魂袋直接装起，在另外两人的掩护下，白川离和华笙则逃入了暮光城的一座城防塔里。

这座城防塔很大，好像是城防总部一般的地方。在中心，伫立着一座人物雕像。

他是扶光建国的最大功将，雕像身着损伤严重的铠甲，手里握着长枪，遥望前方。

“本以为能够通过些许口舌把公主大人劝开，让文书部得以介入…看来白掌事是早就对我有所怀疑？”周凛海在雕像背后走出，就像在等待他们到来一般。

也确实如此。从白川离他们进入的那一刻，这座城防塔就被三层封印包裹，谁也无法进来。

白川离侧身把华笙护在身后：“毕竟您对这件事的态度实在是太过刻意。”

周凛海终于放下了他伪善的面具，放下了那假笑的嘴角：“我很抱歉。”

两人刀剑相对，可一届书生且状态不佳的白川离怎能胜过这位跟随过桑仲卿的周凛海。

面具被打碎在地，白川离也退无可退。但周凛海砍向白川离的刀刃还是被挡下来了。

是华笙，以灵体之身执一长枪，挡下了光明的长剑。华笙奋力推开周凛海，又迅速扭身把长枪刺向还在向后退的周凛海。

奈何法术这种东西对凡人是一种碾压，华笙这一枪没法对方造成伤害。她愤恨地猛踹了一脚周凛海的护盾，并拉开距离，想着通过缠斗多少拖延一些时间。

长枪是从雕像上面偷的，它锈迹斑斑，不过一支铁杆子。华笙的身体是灌入法力临时造的实体，什么力量都没有。在缠斗造成伤口边上还微微渗着金色的光。

仅仅如此的灵体之躯…可现在，她好像有那么一瞬宛如神明。

或许她活得再久些，也会成为登上神界的人吧。

周凛海算了算时间，没办法了，只能连同此地一同毁灭。

就在周凛海开始凝结法阵时，那坚不可摧的三层封印被硬生生撞开了。

还不到下一秒，飞来的剑刃直插入周凛海的右肩，并把他钉在了雕像下方。

“眼见为实。你用不着解释了。”张知秋从大门走入，“我挺不理解你的所作所为，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和文书部的职位…真的什么都做的出来”

妄想要把掺合的人全部灭口，这样荒唐的思维，真不知道怎么混到今天的。

周凛海的表情跟哭一样，血液在不断地涌出，他却仍试图扯出笑容：“作为失去神明的眷属，如果连文书部都待不了的话，在神界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华笙扶起白川离，把那个铁杆子当成了拐杖。缓缓走向张知秋的方向。

张知秋则冷笑地开口：“其实＇造成暮光城灾难的主谋并把罪名推给梁责亦’这样的罪名，按照玉舟的风格，不会理睬。

至始至终，被困在这篇死亡之地的人，只有你一人。”

扶光的所有遗产到此为止。那些遗留的黑暗，终都真相大白。但这个真相的内容已经不重要了。迟到的真相，只是真相罢了。

开国将士的雕像底下，困着一个亡国之魂。兜兜转转300年，这里终归属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