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年过的和去年一样乏善可陈，唯一的惊喜是去年惊鸿一瞥的大表哥回来过年了，虽然整个桌上也因此莫名弥漫了很奇怪的气氛。
章漠抬起头，就看见自己母亲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浇了一大把凝固的石膏，诡异的滑稽感。
明明在今年的升学宴上也见过同样的人的呀，怎么换了个场景，就不一样了？
坐在旁边的小堂妹中考发挥不好，已经垂头丧气很长时间了，章漠识趣的不去招她，只自顾自刨着自己的米饭。
饭桌上一时间只剩下章奕和表哥章汾说话的声音，爷爷奶奶都几乎没动筷子，尤其是奶奶，时不时看一眼小姑，又看一眼章汾，脸上的皱纹都快要挤在一起了。
也就只有小弟章洵，一贯的没心没肺，扒饭的动静闹得震天响。
若不是外面时不时的鞭炮声，这年夜饭直比治丧宴还要气氛沉重。
是大表哥家里出了什么事？
章漠一边一粒一粒的数自己碗里的米饭，一边胡乱猜测着。
咬着筷子决定回家逼问章奕，他肯定什么都知道，就只是憋着不肯告诉自己。
可连她自己也没想到，真相会来的这么猝不及防，且狼狈不堪。
剧烈的砸门声把米饭堵在了喉咙口，也抹掉了小姑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坐在旁边的章汾想把母亲揽在怀里，又被狠狠地甩开了胳膊，终于也变了脸色。
章漠被章奕护在身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这是章漠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拿着棍棒的男人，各个看着都杀气腾腾，像电视里演的黑帮，当中间围着一个瘦弱的男人，那个男人自顾自的坐到饭桌上，恶劣的拿筷子敲着碗。
“怎么了，都站着干嘛，都坐啊。”男人眼睛下面有很重的黑眼圈，愈发显得皮肤鬼一样苍白。
他转着眼睛看浑身都在颤抖地奶奶，“丈母娘，手术挺成功啊，您老现在看着可真硬挺。”
章漠从章奕身后偷眼看向小姑，她的表情全被垂下来的头发挡住，看不分明。
平时总是聒噪的小叔小婶像是被切掉了声带的鸡一样，除了死死按住了堂弟章洵，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秋明霞脸涨得通红，张嘴就想说什么，却被往常缄默的丈夫揽到了身后。
“温青泽，你让他们先走，大过年的，别吓着孩子。”
像鬼一样的男人眼珠子转了转，“孩子？”
又接着像神经病一样大笑起来，“你们不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过什么年。”
抬手就把一桌子的饭扫到了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和窗外的鞭炮声相映成趣，章沅已经偷偷哭了出声。
小姑眼睛早就红的吓人，抖着手想骂人，脱口而出确是不成语调的哽咽，“王八蛋，之前明明，你，我，你还要我”
一个我字梗在喉咙里，脸越涨越红，眼看着就要背过气去。
秋明霞连忙凑到旁边，一边给她顺气一边恶狠狠的瞪着那个叫温青泽的男人。
一片狼藉。
章汾走过来拍了拍章奕的肩膀，“把他们几个都带出去放烟花吧，一会儿再回来。”
他声音很轻，听着却很疲惫。
章漠理所应该的属于‘他们几个’之一，虽然有点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还是乖乖的拉着两个小的，套好衣服跟着章奕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话的人，那几个大个子没有阻拦他们，章漠经过的时候很想抬头看看，最后还是忍住了。
书上说，人不能有多余的好奇心。
没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放的了烟花，哪怕是最没心没肺的章洵，都是一副便秘几天的表情，充满求知欲的看着章奕。
章奕什么也没说，只是开车把几个小的都带回了家，随便忽悠了几句，拿自己的平板和电脑丢给两个小的，又点了几分外卖，空气就安静了下来。
只有章漠安静的坐在床上看着他，显然没被糖衣炮弹忽悠过去。
章奕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败在了章漠黑黢黢的大眼睛的围攻下。
“提前说好，我知道的也不多。”
说别人尤其是长辈八卦的事实让章奕有些尴尬，惯常性的把妹妹抱在怀里，言简意赅的告诉她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小姑叫章雅望，是章家最小的姑娘，人生的漂亮又聪明，是当时少数能考上大学的几个人之一，就在高考前一天，章家掏钱给学校的老师做额外辅导，回来的就晚了点，结果在街上撞见了喝醉酒的温青泽，就...
章奕欲言又止的停在了这里。
章漠已经气的瞪大了眼睛，“爷爷奶奶没报警吗，把他抓起来啊。”
又突然反应过来，“难道大表哥。。。？”
章奕点点头肯定了她，又接着讲了下去。
当时章家气的不行，却也没想报警，毕竟那个年代，无论错的是谁，除了这种事，被责备的只有女孩子。
温家算是地头蛇，混黑的，警察认识的也不少，在不把事情闹大的前提下，只有让章雅望嫁给他一条出路。
但是温青泽已经结婚了。
据说当时小姑一度想拉着那个王八蛋一起同归于尽。
但事情的转折出现在奶奶身上，奶奶当时被气得晕过去进医院检查，却查出来胃癌，治疗需要很多钱，温家提出花钱消灾，小姑接受了。
本来事情应该就这么结束了，但是据说前几个月，温青泽的独生子出车祸去世了，也就是说，他现在是有章汾这么一个儿子了。
其实还有很多话要问，比如为什么小姑当时没有把孩子打掉，比如为什么小姑不跟着章汾去其他地方。
但章漠想了想，最后地问了一句，“小姑没有考上大学，是吗？”
她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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