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漠回过神来，却见一桌子的长辈都还尚未离席，她也不想先当出头鸟，索性旁边坐的是二叔家的章沅，只比她小了半岁，虽然人娇气了点，却也和她关系不错。
就随便聊了聊学习上的事。
但是她又提起了章奕。
”我要是有这么个哥哥就好了，我爸妈就不用成天逼着我学习了。“
章沅明明只比她小一岁，章漠看她却总像个孩子，瞅着她碗里被她捣了好几筷子的米饭，还是忍不住摇头，伸手扒到自己碗里。
”你往常在家这么吃饭，二婶儿不训你？“章漠几口吃完米饭，噎的正难受。
章沅连忙递来了饮料，有不屑的撇撇嘴，”在家我妈给我做好几样饭呢，想吃哪一样都行，哪像年夜饭这么麻烦，米饭硬的要命。“
章漠拿着饮料的手顿了顿，抬头看见章奕碗里满满当当的剥好壳的虾，去好刺的鱼，米饭根本没动过几口。
章奕打小嗓子眼就细，吃的饭稍微不合口一点就要上吐下泻。
秋明霞虽然宠他，却也总不允许他糟蹋饭。
只能变着花样伺候少爷一样给他做好吃的，家里不富裕，却从没在伙食上克扣过一点儿。
爷爷奶奶年纪都大了，却年年都坚持自己来做年夜饭，老人的心意固然难得，可上桌的饭菜着实差强人意，每年章漠都是强逼着自己往下咽。
不吃就只能挨饿，秋明霞不会像对待章奕那样额外再为她做饭。
眼看着几个喝大了的中年人酒意正酣，一旁早就等的不耐烦的章沅一把扯过章漠就下了桌，“ 我和三姐出去放会儿烟花，晚上再回来昂。”
还没等长辈回话，章漠就被扯着离开了屋子。
“你们俩把羽绒服套上。”
小姑的声音被关门声哐的一下锁在门内。
大年三十的西北，钢刀一样的风不要命的往身上刮，方才吃饭有些燥热的身上一下子就打起颤儿来，章沅只顾着拿烟花， 身上的羽绒服只是草草的披上，此时正冷的脸色青白。
章漠一边无语的翻白眼，一边只能任劳任怨的给她拉好衣服，把拉链拉到最上面，章沅笑的谄媚，一边把小脸往堂姐的脸上蹭。
“漠漠最好啦，漠漠天下第一好”
她喊口号一般，还念出了节拍。
章漠被她逗笑，白了她一眼，“你以后要再跟男朋友出去玩让我给你打掩护，脑袋给你拧下来。”
她说的恶狠狠的，白生生的牙磨了磨，像真的要咬下一块肉来似的。
章沅配合的抖了抖，一副‘我好怕怕’的样子。
两个小姑娘一路笑闹着跑到了后山上，天色已经很黑了，山上是没有灯的，只有远处楼房下，有一处黯淡的路灯，时不时还晃悠两下，衬着摇摇欲坠的灰色墙皮，透出十足的萧瑟。
后山其实不是山，原本是一处旱冰场，可能本来也是按大型游乐场所的规划修建的，各个设施都很完善，可惜后续服务没跟上，没人愿意来这种偏僻小城的偏僻地方投资，没法投入使用，最后变成了大型烟花燃放地。
“今年冷焰火买的也太少了吧，都怪章旬。”
章洵是小叔家的孩子，今年十二岁，这个年纪的男孩，只能有人嫌狗厌来形容。
嫌弃冷焰火‘娘兮兮’的，撒泼打滚的要给他买大的‘风火轮’，奶奶磨不过，只能多掏了几十块钱，偏他买到手了又不愿意玩，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就去找同学玩电脑游戏。
两个姑娘只能自己气闷。
“有的放就不错啦，你带手机了吗？”
章漠是没有手机的，秋明霞懒得给她买什么贵东西，美其名曰两个孩子都在一个学校，索性都交给章奕了。
“等我中考完了，绝对让我妈给我换一个，这破手机卡死了。”费了半天劲才点开视频，章沅恨得咬牙切齿。
章漠握紧了烟花，细瘦的手指都透出青白来。
准备工作一大堆，可惜烟花太少，视频才拍了十几秒，就堪堪落下了帷幕。
“今年好没意思啊啊。”章沅靠在章漠肩膀上哀嚎，像一只胖胖的虫子，企图得到认同。
章漠沉默几秒，刚想安慰她一下，就被远远跑来的大呼小叫打断了，“三姐四姐，你们也跑太远了。”
看见早就应该跑的没影的章洵，两人都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章旬翻了个白眼，小声叨叨，“我还不想来呢”像是想到了什么，还是一脸憋屈的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喏”他递过来一个塑料袋，装的满满的烟花，不仅有冷焰火，还有很贵的能拿在手里的呲花。
章沅早在一边兴奋地跳起来了，一边翻找一边问，“你哪儿弄来的，小叔给你钱了？”
“你管我哪儿来的，下次不许再跟我妈告状。”已经开始抽条的男生已经和堂姐一样高了，威胁的举了举拳头。
章沅不屑的撇撇嘴，“怎么跟你姐说话的，没大没小，上次挨得打还不过瘾是吧。”
两人脾气都炸，那是从小打到大的交情，准确的说，是章洵隔三差五就要被章沅揍一顿。
章洵气的瞪眼，转头看到了一边沉默的章漠， 莫名其妙的哽住了，“反...反正你以后少管我。”
转身又跑了，窜的特别快，像有人撵着一样。
章沅追着骂了一句，才回来找章漠，“漠漠，三姐？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西北的风吹得凛冽，连青白的脸色也有了借口。
“没什么，你拿着吧，我给你点火。”
火花照亮了一整片的空地，亮的像白天一样。
上了高中章漠就不怎么跟得上了，准确的说，她从来也没怎么跟上过，老家上学本来就晚，教的也浅显，转到市里来也差的太多，老师建议多花点钱留一级，好歹打打基础。
秋明霞不愿意，“脑子笨花多少钱都是一样的，又没指望她能多光宗耀祖，差不多就行了。”
章漠就只能磕磕绊绊的跟着读，别人中考冲刺三个月，她整整冲刺了一年，几乎用了200%的努力，才勉强上了和章奕一样的重点高中。
那天晚上，她照常熬到了将近两点钟，才像做贼一样悄悄的灭了灯，小心翼翼的下床。
“你又熬到这么晚。”
章漠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家里不大，章漠章奕只有一间卧室，谁的是高低床，章漠人小又瘦，理所当然的被秋明霞安排睡了上铺。
章奕也被她吓到，手足无措的把她捞起来，“你能不能小心点。”
章漠冲他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想再考倒数了。”
“那你怎么不叫我教你，就自己在这儿硬撑。”章奕长的快，去年买的睡衣已经不太合身，露出少年细瘦的手腕脚腕，不高兴的大力揉着妹妹的头发。
“别乱动我头发。”章漠冷哼一声，把自己埋在章奕的被子里，“你都高三了，万一让我打扰了怎么办，秋女士不弄死我。”
自己听都是满满的阴阳怪气。
在章奕面前，章漠从来没有叫过‘妈’，总有种莫名的陌生感。
”没良心的，去年还不是我帮你补习的，考上了就翻脸不认人。“章奕把台灯调暗一档，也凑上床，”今儿从刘贺那儿弄来的小说，看不看？“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章漠徒劳的挣扎了一下，还是妥协了”明早六点把我叫起来，六点二十秋女士就要进来吃人了。“
”是今天“章奕强调，笑嘻嘻的从书包里捞出本黄皮的厚本书，”今天能不能睡还两说呢“
还不到十八岁的男孩子，哪怕是秋天都透着满满的火力，挨得太近了，章漠莫名觉得热。
是了，无论她和父母关系怎么样，和章奕这个哥哥，从来都是很好的，有时候看小说的时候章漠都会想，章奕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哥哥级别的好哥哥，会把所有好吃的都留给她，会在她和秋明霞之间打圆场，会每一个节日都送她礼物，会给她补课，带她出去玩，了解她每一个朋友，知道她所有的愿望，明白她的期待和所有见不得人的小想法。
完美的有点不真实。
章漠恍惚的抬头，手上的烟火快要燃尽了，她却还紧握着不松手，火花溅到手上，甚至有一点温暖。
”漠漠，你快扔了啊“章沅冲过来掰她的手。
”你今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和二哥都不说话了。“
怎么了。
章漠再次陷入混乱的思绪之中。
怎么了呢？
章漠被摁在兄长胸前，鼻子里满满都是男孩子洗完澡柠檬的香气，皮肤的温度直白的轰过来，连秋明霞的脚步声都显得太过遥远。
她被拥在男孩子的身前，男孩子染着墨渍的手指摁在她后脑勺上，下课后女生的窃窃私语和光怪陆离的电影明星一起拥堵了她的脑海，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而亡。
章奕紧张的听着门口的母亲的拖鞋声音被关门声锁在身后，才用另一只手掀开被子，“漠漠？”
没听到回答。
低下头，看见妹妹的长发丝丝缕缕的盖在胸口，街边的月亮和路灯一起照进来，睡衣被揉的泛起褶皱，双颊红的发烫，嘴巴微微张开，泛着亮晶晶的光。
四目相对，他突然喉头发干，’章漠‘这个名词，第一次和’女人‘两个字，结合起来，且如此天衣无缝，浑然天成。
他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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