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除夕

章漠其实知道自己是多余的。

在有了章奕后，秋明霞和章军望根本就没想过再要别的孩子。

得益于她强盛的生命力，在门口药店一块钱一包的堕胎药下，还是堪堪保住了命。

没要了她的命，却要了秋明霞的半条命，两人不敢再尝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她生了下来。

西北小城，那会儿，计划生育已经管的不严，可章军望的工作还是受了影响，到手的升职飞了，十几年再没动过窝。

所以，这都是她的错。

章漠面无表情的低下头，手里捏着泛黄的单词纸片，西北总是干燥的，连旧本子都少了潮气，泛着一碰就碎的脆弱感。

周遭零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耳朵里，是听了十几年的陈词滥调。

”你哥马上要出去干大事啦，你可要好好孝顺你爸妈，尤其是这半年，可不能烦着你哥，耽误了大事呢。“

坐在秋明霞旁边的小姑笑眼盈盈，胳膊上带着只水头极好的镯子，衬得她皮肤有种老态的莹润。

”她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她看见秋明霞的眼神轻飘飘的扫过来，又不带一丝感情的掠过去。

小姑跟着笑，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夸张，”差不多就行啦，哪能各个跟章奕似的那么有出息，女孩儿本来上了高中反应就慢些，到时候啊...“

‘章奕’两个字在耳边炸开，像一个古老的咒语，轰的脑海里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那女人后面又说了些什么。

章漠抬起头，看着坐在一起的一家三口，头顶的台灯有些老旧，照的他们身上都泛着暖色调的光。

”漠漠这性子真是越来越不讨喜了，当初怎么取得名字，把孩子都妨害了，这将来嫁人了可怎么办呦。“

带着点虚伪的惋惜声音就到此为止，马上要中考的堂妹成为了话题的下一个焦点。

章漠垂下眼睛，暗自长出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收好卡片，准备把最后一口饭刨完，冷不防向上看了一眼。

正好撞进了章奕的眼神里。

两人沉默的对视了几秒，又各自转开了视线。

章漠捏紧了筷子，三两口吃完了剩下的米饭；章奕挑高了眉眼，在大人的世界里高谈阔论。

就像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章漠垂着头，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了小时候的章奕。

他打小就生的白净，秋明霞又是个有点洁癖的性子，把他养的粉团子一样，生的眉眼又好，活像童话世界里的小王子，就是脾气太臭，总爱和人打架。

而那时的章漠，刚刚被秋明霞从乡下的姥姥那儿接回来，乡下老人带孩子，都糙些，尤其本来带的孩子又多，章漠又实在乖巧过了头，难怪总是被忽略。

刚到家的时候，秋明霞板着脸给她洗了两个小时的澡，才允许章漠换上家里的拖鞋。

可就算是这样，身上也总有一股去不掉的土炕味。

章漠第一次见到章奕的时候，他刚刚放学回来，背着天蓝色的书包，一身蓝白相见的校服干净的不见一丝土，连球鞋的边缘都是白的，看得章漠连呼吸都放轻了。

那会儿章奕又处在小男子汉情绪暴涨的时候，看见这么个瘦猴一样的妹妹，虽然难免嫌弃，却也愿意带着她玩，两人的年纪不过差了一岁半，正是能玩到一起去的时候。

遛猫逗狗，上树翻墙，虽然总也免不了秋明霞的唠叨，可是能闭眼睛一觉睡到天亮的时光，总是快乐的。

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