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月光下的相遇

黑森森的操场上，光线不再变动。筦蘩凝视着唯一跟着自己变动的影子。这是她至此能想到的唯一突破点。

她琢磨许久，在灯光前踯躅徘徊，看着这个静止了的世界唯一变动的东西。筦蘩大有抓住救命稻草的慰藉感。

“我是肖峰，记住我。”

——筦蘩突然想起方才来操场时听到的一句话。零零碎碎的声音，她唯独对此映像深刻。

因为这句话太有创意了，在筦蘩印象中，乐队歌毕才言此语，倒不像是在校园中能听到的偶像闭幕语。

“我们是西风，请记住我们。”筦蘩联想到这句话，她想不起来在哪看的，是电影？还是小说，也不记得是谁说的，只晓得西风是个乐队——没落了的乐队……然后呢？什么时候看的？初中？再早一点？小学？不知道。

“西风……”筦蘩喃喃道，“西风颂，春天到了冬天——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谁？错？什么错？错！错！错！那是什么诗来着？啊……这都能忘，陆游和唐琬啊……红酥手，宫墙柳……轻……轻错？”

筦蘩脑中莫名崩出那么个词，似乎和西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她想着想着感觉呼吸困难，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后发现周围的空气竟然在变少！

她猛地一惊，脑子突然短路——完了！

片刻过后，筦蘩终于恢复思考：既然现在——所有东西都不能动，那我让某个物体动一动，是否能摆脱这种状态？

说做就做，筦蘩四下搜寻一番，望见了一个婧俪的身影——这个女生筦蘩认识，是高二刚转来的，叫纪晓蝶。怎么认识的？转学生嘛，在她们班本身就比较受关注，毕竟旧同学都相看两厌了。只要还是——纪晓蝶，长得太出众了。是一种白月关般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美——整整齐齐的校服，纤尘不染。笑起来，能看到白皙脸颊上深深的酒窝。一头长直的乌发用黑皮筋束在脑后，不松不紧。如果有阳光，柔软的细发蓬松地散开，金灿灿的，似乎吸收了阳光的温暖，有了生命。

筦蘩收回思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火烧眉毛了还有心思想这些。

但现在操场上纪晓蝶，维持着跑步的姿势，嘴巴微张，似乎在吸气，眼神空洞而迷惘。

筦蘩饶有兴趣地观摩了一会，心道：跑步应该用鼻子吸气啊，嘴巴吸气，累。想着，她拍了拍纪晓蝶的胳膊。

“干嘛？”

筦蘩被突然出现的温婉的女声吓到，口中有点逡巡：“纪晓蝶？”

“嗯，是我。我现在身子不能动，你别怕，这是我的神识。”那个女声道。

筦蘩静静地看着纪晓蝶秀美可人却一动不动的面孔，心里慢吞吞地消化着这句话的内容。

“我本人是不能进入你开启的静止空间的，你刚刚拍了我一下，我神识感应到了，既然我们都是不寻常的人，那也没必要避违了，你说说有什么事儿吧，我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纪晓蝶口齿伶俐，吐字清晰，听她说话可以称得上是种奢华的享受。

筦蘩仍没说话，拍纪晓蝶手臂的手的动作由拍改抓，似乎在思索什么。纪晓蝶解释明白了也没多问，静静地等待筦蘩发话。

“你……”筦蘩开口发现嗓子有点哑，急忙清了清，“你能关闭这个静止空间吗？”

筦蘩本想问“你知道怎么关闭这个静止空间吗？”但纪晓蝶既然已经把她当成自己人了，这样一问岂不感觉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局外人，而“能关闭吗？”——就可以理解为，我知道怎么关闭，但眼下没法关，在往上推就默认：这东西是我开的。理论上的确是筦蘩开启的，但不小心开和故意开又有区别，这种语言文字游戏扑朔迷离，说不清道不明。只是筦蘩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留恋纪晓蝶当她是同一类人的认同感，她从来都能准确地认识自己，清醒地驾驭情感。就算当场不能理解自己反应的内在实质，事后也要弄个明白。但这次，她知道，但不想承认——她想要一个朋友。